2013年7月2日,夜幕沉沉,黑色的天穹如同被巨大的再生水泥預製板壓下,密不透風。
在金沙地區與坦桑尼亞的邊境,一場罕見的夏季暴雨正劈裡啪啦地砸在土地上。雨水衝刷著沙塵,將原本處在低窪處的柏油路變成了泥濘的河道。這裡是金沙經濟命脈的關鍵通道,是連接非洲工業心臟金沙,與坦桑尼亞到印度洋貿易的鋼鐵之路的一部分。
晚上十點整,邊境關口,隻有鈉燈發出昏黃而病態的光芒,被暴雨打得模糊不清。空氣中除了泥土和濕冷,還彌漫著柴油與鋼鐵的焦躁氣味。
一輛黑色、漆麵光可鑒人的“金沙2012”轎車孤零零地停在關口附近的邊檢崗哨旁。車窗緊閉,將外麵世界的喧囂與寒冷隔絕開來。
車內,金沙地區第七任執行長保羅,穿著一件被連日焦慮與行政問題折磨得略顯褶皺的深灰色西裝,身體坐得筆直,像一尊被抽去了魂魄的泥塑。他那雙飽含血絲的眼睛,此刻正緊緊盯著腕上的手表,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仿佛一柄重錘,敲擊在他已然脆弱的神經上。
蒙塔——他的“變革時代”的先鋒,他的忠誠盟友,沙東市市長兼執行長辦公室主任,在遙遠的烏乾達,以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終結了自己狂熱而短暫的政治生命。而那場意外,保羅心知肚明,絕非意外。但是,金沙現在因為內部的分裂,已經無力調查事件的原因了。這件事情,看來隻好不了了之了。
自從坦桑尼亞外長告知他蒙塔死訊的那一刻起,保羅就啟動了金沙行政史上最荒誕、最密不透風的信息管製和行政欺瞞:切斷民用通訊、將蒙塔的遺體以“冷凍肉製品”的名義秘密運回國內。雖然這些荒唐的政策都被熱列茨帶領的金沙部隊和群眾力量衝得粉碎,但是,蒙塔的遺體,他還是要親自迎接的。
保羅歎了一口氣,現在他的壓力很大。現在全球互聯網都在報道蒙塔秘密出訪和死亡的真相和相關分析,這件事情儼然成為了國際互聯網的懸案。
在全球互聯網上,因為這件事情而隨之曝光的兩千萬美元緊急撥款和五百萬美元虛假排名的醜聞同時引爆。這些目標都直接指向保羅的行政合法性。
現在,保羅差不多已經徹底失去行政正當性,他的威望已經被衝刷的搖搖欲墜,他的雪恥之夢差不多被互聯網狂潮瞬間瓦解。他,不能再成為失敗者。
“滴答……滴答……”
終於,遠方的黑暗中,傳來了沉重的引擎轟鳴聲和冷凝壓縮機特有的低沉嗡嗡聲。這不是普通貨運卡車的噪音,而是冷鏈運輸車隊特有的、帶著冰冷肅殺感的金屬摩擦音。
保羅猛地抬起頭,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恐懼與痛苦交織的光芒。他知道,蒙塔的身軀,正隨著這股鋼鐵洪流,穿越暴雨,緩慢而決絕地駛入金沙境內。
車隊浩浩蕩蕩,約有十幾輛白色冷鏈車,車身布滿雨水和泥漿,象征著漫長而隱秘的行程。它們運載的是坦桑尼亞出口金沙的冷凍肉製品,但這其中,有一輛,承載著他唯一戰友冰冷的軀殼。
保羅沒有等車隊完全停穩,他猛地推開車門,暴雨瞬間砸在他的深灰色西裝上。身旁的警衛和禮賓員立刻衝上來,想為他撐傘。
“都退下!”保羅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一把推開警衛遞來的雨傘,任憑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臉上,衝刷著他臉上壓抑的淚痕與血絲。
他一步一步,朝著車隊前方走去。
“立正!敬禮!”
關卡警衛們穿著濕透的製服,在雨中向他敬禮。保羅沒有回應,他穿過喧囂的車隊,那股冷凍肉製品獨有的、帶著血腥和冰渣的冷氣撲麵而來,讓他一陣反胃。
他走到車隊中央,那裡停著一輛沒有任何標識、車牌號被泥漿和雨水遮蓋得模模糊糊的冷凍卡車。卡車的側麵,貼著坦桑尼亞方麵發來的一串識彆碼——這是蒙塔遺體的專屬運送車輛。
保羅停在車前,暴雨中,他感到自己的雙腿如同灌滿了再生水泥,異常沉重。
他沒有流淚,此刻的淚水已經被雨水衝刷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臉上那份極度的蒼白與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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