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家人過完了元宵,十六號一早沈山河急急忙忙往鎮上趕,他要趁著今天趕集的日子開門大吉。雖然知道王建民會早到一點,但他多半會等沈山河到了再兩人一起開門。
走完山路,搭了個趕集的順風車,8點多鐘趕到鎮上,王建民果然早到了,正在隔壁飯店跟在小妮子後麵當服務員,看到沈山河到了立馬跑過來,兩人一起趕緊把門開了,把“沈師傅家具店”的牌子重新掛上,正式開始了兩人新一年的賺錢大計。
小妮子抽空送了份早歺過來,她知道沈山河一早就起來趕路,估計沒正經吃過早歺,即便吃了,經過這一路的折騰也差不多了。
沒過多久,閒著在家看言情小說的陶麗娜也過來了,她還差著幾天開學,過來跟沈山河聊了會天,然後訂了些木梳、木簪、木屐等小玩意。
這些平常小妮子陪在沈山河身邊看著他做著解悶的稀鬆玩意,偶爾也拿了玩玩,從沒當回事,現在見著陶麗娜居然鄭重其事的訂了一套,便也纏著沈山河要一套,而且要銘上詞句啥的。
沈山河一一答應了,也不好收她的錢,就免費送了。小妮子本來暗暗竊喜,沈山河覺得陶麗娜畢竟是這麼多年的老同學,便也一視同仁。殊不知這一幕被時刻關注著他的小妮子看到了,氣得她幾天沒理沈山河,獨自對著發簪上那行“簪流雲,挽風華”的刻字又哭又笑。
沈山河做簪子的時候,她刻意守在旁邊,送給陶麗娜的簪子上刻的是“簪花一笑,歲月靜好。”
為著這八個字,她反反複複琢磨了許久,始終覺得,“風華絕代”不如"歲月靜好”。而且她知道自己根本夠不上“風華絕代”,她要的就是“歲月靜好”,所以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沈山河在敷衍她,沈山河負了她看上了彆的女人。
陶麗娜則坦然接受,高傲如她覺得男孩子送女孩子禮物再正常不過了,根本沒想那麼多,其實她倒是更中意“簪流雲,挽風華”那一句。隻是沈山河根本沒想那麼多,隻是隨意而為。
一切都隻是小妮子一個人自怨自艾、自尋煩惱。
接下來的日子,沈山河拿著家裡帶來的紅薯乾、板栗等特產給街坊鄰居拜了個晚年。
王建民則莫名其妙受了小妮子不少蹂躪,隻是他甘之如飴,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小妮子被他誠心所感,終於對他下手了。
悲催的人哦,誰又得了如願!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正月過後,曾經拜年時提到過要讓兒子來沈山河店裡當學徒的表舅帶著他的孩子來了。
沈山河紅著臉跟街坊周大爺請教了一番,周大爺姑嫂叔舅,堂親表戚一通,繞得他頭暈腦脹最後才知道,這個也可以叫“表弟”。
“表弟”姓劉,家裡排老未,叫季明。沈山河曾一度好奇,這要是再生一個兒子,不知道表舅要怎麼取名。可惜表舅沒滿足他的好奇心。
十五、六歲的年紀上完初中就死也不去學校了,嚷嚷著要出去打工,隻是這個年紀父母怎敢讓他遠行,正是叛逆的時候,天天和父母對著乾,表舅、表舅媽實在沒輒,正好在鎮上見到過幾次沈山河,知道他憑著一門手藝在鎮上過得還不錯。於是才趁著拜年的機會把事情說了。雖然要白乾兩年,但總比無所事事天天還把父母氣得吐血強,何況還能學得一門謀生的手藝,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在我國近現代,經過長年的戰亂以及“文革”的徹底洗蕩,許多傳說的東西或拋棄,或遺失。所以,劉季明的拜師儀式就簡單多了。
沒有長者加持,沒有同行觀禮。沈山河在木工坊中央擺上香案,供上魯班祖師爺牌位,牌位前放香爐,兩邊點上紅燭,然後沈山河請父親坐於右側。
接下來劉季明素手焚香,對著祖師爺牌位鞠躬三次,然後側身對著沈山河父親跪倒,雙手奉上寫有姓名,八字,何方人氏的拜師帖並按事先教好的說道:“師父在上,弟子劉季明,久仰您的技藝和品德,今日誠心拜入您的門下,願謹遵教誨,刻苦研習木工技藝,傳承和發揚木工手藝。”
然後沈山河父親收下拜師帖算是認可,劉季明則三叩首以謝,然後又對應於一旁的沈山河一鞠躬,至此禮成。
原本沈山河的父親是不支持這麼做的,他跟師的時候是“文革”時期,就一句話了事,那個時候誰敢擺香案供牌位,怕是嫌死得不夠痛苦。後來沈山河入了行當他也從沒請過祖師遞過名帖。
但沈山河覺得以劉季明這種跳脫的年紀,不讓他感受一下傳承的悠遠、師道的威嚴,他隻怕會當成小孩子過家家,有一出沒一出的。教的人立不起身份不好管教,學的人覺著隨意不當回事。所以,太繁瑣的做不出來,簡單的還是有必要的。
自古以來,“天地國親師”,這是刻入國人骨子裡的,“師父、師父”,師即是父。所以,劉季明必須稱沈山河父親為“師父”而非“師傅”,二者看似一樣,其實是有本質區彆的。前者是傳承衣缽,形同父子。後者是平常人對手藝人的普遍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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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表舅媽也一再告誡兒子要聽話,要認真。又對著沈山河父親說隻管管嚴點,他要是敢不聽話,隻要打不死,就往死裡打。
劉季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平時仗著有父母撐腰天不怕地不怕,沒人有資格管他,現在突然多了個與父母平起平坐的祖宗掌著他的生殺大權衣食住行),這社會的毒打,赤裸裸地展示在他麵前,這才恍惚明白,這次他爸媽是真的攤牌了,把他趕出家門,不跟他玩了。
看著眼前的表弟一臉懵逼的樣子,沈山河有種惡作劇得逞的舒暢。想起當初自己踏上離家路的時候——
“知足吧少年,至少你能看到腳下的路、身邊的人、明日的歸期。”
沈山河的父親受了師父的名頭就不管了,他不是不想教,是真的不會教。沈山河之所以能夠學會,純粹是耳濡目染之下水到渠成的,他隻是做了個無意的示例,很少有主動的講解。
沈山河的帶徒方式徹底顛覆了傳統,他不再強調基本功的重要性,因為這些基礎性的東西正在被科技所取代,而且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徹底。
比如斧子,以前無論做什麼,都得用斧頭劈出個毛坯大樣,現在好了,有了專門的木材加工廠,隻要你報出大小規格尺寸,立馬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至於刨啊,鋸啊什麼的,一台小型的木工機便能完成小料的鋸分、刨光、開榫、鑽孔等一係列工作,且其對精度的把控遠勝人工。
專業的木工師傅所要做的隻有掌握尺寸和製作流程最後組裝罷了,甚至後來進一步智能化,什麼數控機床、3d打印等等,隻要輸入程序,電腦、機器人就可以完成這一切。
也就是說傳統匠人的工作慢慢的被取代了,這就是知識的力量,讓人從各種繁重的勞動中替換出來。然後慢慢的,人類自己被自己造出的東西所取代,慢慢的成為多餘的廢物,慢慢的被淘汰掉。先是從底層的,低層次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