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千禧龍年就成了過去。想想這一年,千禧年將至之際最為喧囂的恐慌,其實竟是人們擔憂那古老的計算機程序無法識彆“2000”年份而驟然崩潰的“千年蟲”危機。
遙想那世紀末的惶恐,竟與一場程序邏輯的迷途指揮相關,它如同一個巨大而滑稽的記號,宣示出人類麵對時間分界點時所特有的、一種既天真又焦慮的複雜心情。
那最後的日子臨近時,世界都在屏息以待。
人們聚集在廣場、街角,縱使素不相識,卻依然彼此攜手,仿佛隻有如此才能共同抵禦一個未知而巨大的時代變遷。
城市裡不斷湧動著人潮,千禧之夜霓虹燈火徹夜通明,千萬雙眼睛凝視著巨大倒計時鐘上數字的變換——
那是人類自發組織起來向時間索要的莊嚴儀式,一種充滿稚拙卻純粹的集體信念。
舊世紀沉落之際,人們互相祝福呼喊,用手機信號尚微弱、短信容量極有限的初代諾基亞手機,笨拙而真誠地傳遞著對未來的祝福與賀詞:
“親愛的朋友,新千年快樂!”
此刻,人類仿佛全然無視了那些關於末日天劫的預言,而選擇了以最樸素的方式互相守望,一同擁抱嶄新歲月的來臨。
當光芒散儘,寂靜歸攏,千禧的黎明緩緩延伸到平常生活的軌道之中。“新紀元”這個字眼並未帶來天翻地覆的狂瀾,世界依然照常運轉,昨天種種擔憂和幻想悄然退散。
2001年的春節剛過,巷口的鞭炮碎屑還沒被人民收拾乾淨。
風裡依舊有著硝煙的味道還有初春特有的濕冷,裹著遠處菜市場飄來的魚腥氣,沈山阿忽然意識到,那個被念叨了一整個學生時期的“兩千年”,已經真真切切地成了過去。
電視裡還在重播去年跨年晚會的片段,王菲穿著未來感的銀色裙裝唱《人間》,台下舉著“2000”熒光牌的觀眾歡呼雀躍,可此刻再看,那些光亮像是從另一個時空透過來的,帶著點不真實的光暈。
其實對“2000年”的期待,早在十幾年前就埋下了伏筆。
那時候巷口的雜貨鋪裡,總能看到印著“迎接新世紀”的掛曆,畫麵大多是高樓林立的城市剪影,或者宇航員在太空中揮手的樣子。
大人們說,到了兩千年,火車會跑得比飛機快,家裡的電話能看見對麵的人,莊稼地裡都不用人動手,機器自己就把活兒乾了。
我們這些孩子信以為真,常常趴在操場的欄杆上數日子,覺得那一天到來時,天會變成另一種顏色,空氣裡都飄著糖果的味道。
真正走進2000年的那天,倒沒什麼驚天動地的變化,尤其是這種山鄉小鎮。
元旦那天沈山河照樣給加工廠工人放了兩天假,鄰居家的煙囪照樣冒著煙,大家該乾嘛乾嘛。
早間新聞裡說,全球都在慶祝新世紀,紐約時代廣場的水晶球落下來時,數萬人在廣場上擁抱;悉尼的港灣大橋上,煙花像瀑布一樣垂進海裡。
可這些熱鬨隔著千山萬水,傳到這條老巷子裡,便隻剩下電視屏幕上轉瞬即逝的光影。
現在回想起來,2000年更像一個無形的分水嶺。
年初去王家村的加工廠,發現村口的土路鋪上了水泥,以前要走個多小時的泥巴路,騎上自行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家家戶戶用了十餘年的黑白電視,基本都被換成了彩電,看著屏幕上的人忽然有了顏色,越來越逼真,總擔心“那些人會不會從裡麵走出來”。
夏天的時候,鄉政府安了寬帶,第一次在電腦上看到“互聯網”三個字,屏幕上跳出的網頁像一本永遠翻不完的書,能看到北京的胡同,能讀到美國的新聞,甚至能和一個從未謀麵的人聊天——
那時候叫“網友”,這個詞新鮮得像剛摘的草莓,人們趴在電腦前,敲著鍵盤問對方“你那裡的天是什麼顏色”,覺得自己觸碰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可2000年也帶著舊時光的尾巴。
巷口的修鞋攤還在,老師傅戴著老花鏡,一針一線縫補鞋子的樣子,和十年前沒什麼兩樣。每次路過他的攤子,依舊會聞到皮革和膠水的味道。
秋天的時候,去郊外沿著田埂走上兩個小時,照樣能看到稻子被風吹得像金色的波浪。
最讓人感慨的,是那些悄悄退場的東西。
比如c電話卡、公用電話,幾乎是以前人人必用的東西,可這一年裡,帶屏幕的“小靈通”漸漸多了起來,人們褲腰帶上開始彆著小巧的機子,能發短信,能打遊戲,ic電話亭前的長隊,不知不覺就散了。
還有錄像廳,年初的時候還在播放《泰坦尼克號》,昏暗的屋子裡擠滿了人,到了冬天再路過,發現改成了賣手機的店,玻璃櫃裡擺著各種牌子的機子,亮閃閃的,晃得人睜不開眼。
跨年夜的場景至今記得清楚。全家守在電視機前數著倒計時。當12點的鐘聲敲響時,有人點燃了煙花,火苗竄上夜空,炸開一朵小小的光花,照亮了每個人期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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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們都以為,新世紀會像煙花一樣絢爛,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
可站在2001年的春天裡,看著窗外漸漸抽芽的樹枝,忽然明白,時間從不會因為某個數字就變得不同,那些所謂的“新世紀”,不過是無數個平凡日子的疊加。
隻是當我們回頭看時,才發現2000年像一道門檻,跨過去之後,路兩旁的風景慢慢變了——
自行車少了,汽車多了;書信少了,短信多了;巷口的吆喝聲少了,超市的音樂多了。
2000年就這麼過去了,好像也沒什麼特彆的,但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弄丟了什麼東西。
沈山河站在小鎮自家老房子的窗台前往外望去,風把街道兩旁的樹梢吹得嘩嘩響。
遠處的馬路上,偶爾有小車駛過。
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是啊,我們好像真的弄丟了什麼——
是ic電話卡裡的硬幣聲?是錄像廳裡的笑聲?是老家黑白電視裡的雪花點?還是那些以為“到了兩千年就會實現”的天真願望?
不管世界如何,2000年對沈山河而言卻是有太多的東西需要銘記
他與陶麗娜成親了;他的公司成立了;小妮子嫁人了;小芳與王建民當了爸媽……
不管怎樣,日子終究是往前的。
就像此刻,風裡已經有了春天的暖意,樓下的玉蘭花開了第一朵,鄰居家的孩子背著嶄新的書包去上學,嘴裡哼著剛流行的歌。
2000年已經成了相冊裡的舊照片,邊角慢慢泛黃,但每次翻開,總能看到那些年輕的笑臉,看到那個站在門檻上的自己,既留戀過去,又期待未來。
或許,這就是時間的意義吧——
它讓我們在回望時感慨萬千,也讓我們在前行時,心裡始終揣著一點溫柔的念想。
折騰了一年,接下來的一年沈山河打算好好歇息,穩固一下現有局麵,他怕步子邁太大扯著蛋。
不過去年已經安排下去了的公司駐縣城聯絡處還是得辦起來,在吳純燕找到合適的地後,沈山河乾脆將整棟臨街的小樓買了下來,招了一個攝影團隊,購買了攝像設備及各類婚紗、禮服,專門從事婚紗、禮服的出租及婚禮攝影和婚紗照拍攝業務,另外城區的慶典活動主持、策劃業務也可以適當接納,但須從公司那邊調派工作人員。
本來,按照原來的安排,沈山河的丈母娘辭去鄉政府業務專管公司財務,但不須常駐公司,隻要每隔一段時間去收攏整理一下財務就行,大部分時間都在縣城,於是沈山河便讓她兼顧縣城聯絡處,做了聯洛處的負責人。
另外,他又讓丈母娘拿了駕照,然後把小車留在縣城供其使用,自己則又買了個貨車,專門負責加工廠的貨物運輸,得閒了也在周邊接些運輸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