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立於窗前,望著被風壓彎的鬆柏,心中浮現十三歲登基之夜。
呂不韋指著彗星言“此乃除舊布新”,他彼時暗誓,要令星辰皆隨大秦轉動。
“你以為朕不識雷電?”
他的語氣忽然平緩。龍袍暗處仍粘著木屑。
“昔年在邯鄲為質,暴雨夜,雷劈趙王府角樓——那不是天怒,隻因梁朽木腐。”
嬴政注視扶蘇那雙顫抖的手:
“武乙之死,不過金甲導雷。”
“天命?不過笑談。”
他拾起那半截木偶,投進銅鼎。檀香混著焦木香氣彌散。
“傳旨將作少府,鑄十二金人立宮門,每尊刻‘受命於天’,背刻‘即壽永昌’。”
青煙繚繞間,嬴政的聲音穩如鐵石:
“朕要讓世人知,大秦的天命,刻於銅鐵,不寄龜卜,不隨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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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望著父皇重新落座,將玉璽歸盒。
朱砂印泥在焚書令上乾涸,像一道血痕。
殿外雷霆遠遁,唯青銅漏刻滴答作響,似在計量一個王朝與天鬥的時光。
……
漢高祖時期!
沛縣行宮的院中,老槐枝葉婆娑,碎光灑滿青磚。
初夏的風帶來酒香、槐花甜與燉肉氣,混成一股滾燙的人間煙火。
劉邦挽著袖,露出臂上那道舊疤——
當年與項羽對峙廣武時所傷,疤痕如蛇蜿蜒,皮膚黝黑。
他正與樊噲較勁掰腕,粗壯的手指緊扣,青筋鼓起,力道幾欲爆裂。
案上酒樽輕顫,黍酒晃出細珠灑在錦墊上,暈開斑駁酒花。
“哈哈,痛快!”
樊噲笑得胡須抖動,“陛下這氣力,比鴻門宴那回還猛!”
劉邦正要還力,一道金光忽破空而降。
那光透過槐葉,照在天幕上——武乙被雷擊的畫麵躍然其上,焦煙、血跡、屍影曆曆。
“噗——”
劉邦一口酒噴出,笑得前仰後合。
他一邊拍案,一邊笑到淚流:“這老家夥,比晉景公還瘋!”
劉邦用袖口抹淚,眼角皺紋牽扯著往事。
“敢射天?他以為自己是我當年斬的那條白蛇?”
“那蛇見我赤霄劍都得繞道,他竟敢衝天射箭?”
“哈哈,茅坑裡點燈——找死!”
樊噲咧嘴大笑,醬肘的油滴在甲上:
“可不是?”
“咱在芒碭山躲雨,雷響得山都抖,陛下還說‘天怒,人避’,這商王倒好,迎著去挨劈!”
呂雉掀簾而出,步搖微響,托盤上新剝的栗子晶潤光滑。
她將托盤放下,掃了眼被酒染臟的錦墊,眉頭微蹙。
“陛下慎言。雷擊君王,終歸不祥。”
“昔日始皇崩於東巡,民間便傳‘祖龍死而地分’,如今英布方平,豈容此等流言再起?”
“不祥?”
劉邦嗑著栗子,笑道:
“那是活該!”
“當年我躲山洞避雨,親眼見三人合抱的老鬆被雷劈成渣,焦味三日不散。”
“天爺有脾氣,你敬他,他讓你;你狂他,他劈你!”
他一屁股坐下,袍角掃過豬骨,發出輕響。
陽光從葉隙灑落,他那雙識儘殺機的眼中閃爍狡黠光彩:
“這武乙也配叫天子?”
“擺木偶自稱神靈,射天若真能得道,那我豈不是成仙了?”
“換我做老天,也得劈這狂徒!”
樊噲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說得妙!”
“當兵的都懂,雷雨天離大樹遠點,他這商王連個士卒都不如,挨劈才是天理!”
他抹了一把油亮的手,啃著肘子,抬頭望向天幕漸暗的光影,心裡暗想——
這世道,敬天之人長命,逆天者,自取其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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