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息怒。”
扶蘇雙膝跪地,手中那半卷商君書被他緊緊捏著,竹簡的鋒邊在掌心壓出一道道殷紅的印痕。
“晉室法紀不振,宗族懦弱,才讓婦人插手政事。”
“我大秦法令森嚴,絕不會容下此等禍端……”
他的嗓音清亮,卻因惶恐而顫抖。
嬴政聞言冷笑,那笑聲像從刀刃上刮出的寒氣。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青銅劍,劍鞘上嵌的綠鬆石在燭火下閃著冷芒。
“鏘——!”的一聲,劍出鞘,案上的銅燈台應聲而斷。
蠟油四濺,火星混著蠟汁在地上凝成一灘慘白。
“後宮之人,若敢頂撞朕一句——剜舌!”
他踏過散亂的竹簡,靴底碾碎韓非子的殘頁,“法不阿貴”四字被踩成灰。
“傳旨廷尉府,立刻重修宮律——凡後妃以私怨妄行者,夷滅九族!”
“宮人若敢議論聖上,劓刑伺候!”
中常侍的臉色煞白,剛欲躬身應旨,卻被嬴政冷冽的目光釘在原地。
“還有——”
他轉身掃視殿中,目光如刀,一一掃過那些垂首侍立的宮女與宦官。
“自今日起,凡宮中女子有孕者,須三名太醫輪值看護,直至誕子。若有異狀,連坐十戶!”
殿外忽傳“咚”的一聲,那是玄鐵令牌墜地的悶響。
緊接著,回廊深處響起甲胄碰撞的節奏,錦衣衛披著玄色鬥篷疾步而來——
靴底碾過青石地,發出碎屑破裂的聲響——他們去搜查後宮了。
奉詔之下,每間寢殿都要翻查三尺,連床板縫隙都不放過。
嬴政重回龍椅,劍鋒仍在微微震動。
他凝視案上那方傳國玉璽,藍田玉雕的螭龍在燭火中浮動。
他忽然想起去年東巡,徐福上奏稱海外有仙人,可求長生不死。
那時他嗤之以鼻,如今卻不由生出幾分異念——
若能長生,便能永掌天下,將所有敢覬覦權柄之人,儘數釘在法典之下。
“扶蘇。”
他的聲音沉若鐘鳴:
“你可知晉孝武帝為何亡?”
扶蘇額上冷汗淌下,答道:“因他酒後失儀,壞了君威。”
“錯。”
嬴政指節敲著案幾:
“是他忘了‘勢’。”
“君之勢,如山懸石,不容絲毫鬆動。”
“石縫中若塞進一根草,看似微末,終有一日,整塊山石都會墜毀。”
他抓起一卷秦律擲給扶蘇:
“記住——法是石楔,用來釘死那些草的!”
窗外的風裹著沙塵撞在窗欞,發出嗚咽之聲。
鹹陽宮的夜,總伴隨著竹簡的摩擦聲、刑具拖行的鈍響。
遠處,錦衣衛搜宮的動靜傳來,夾雜著女子的哭泣與器物碎裂的脆音,猶如一曲不成調的挽歌。
嬴政拾起一盞殘缺的青銅酒樽,一飲而儘。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他忽然想起平定嫪毐之亂後那場慶功宴——
那時他立於雍城樓頭,看著屍山血海,心中隻剩一個信念:
天下,隻容有一個聲音。
“告廷尉!”
他猛然將酒樽砸在案上:
“新律刻於青銅鼎上,立於後宮正門,讓她們日日觀看,記清規矩與代價!”
中常侍連滾帶爬退下,隻餘父子二人立於燭光中。
火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
一人高大威嚴,一人伏首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