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時期!
西洋樓穹頂的玻璃折射著午後耀眼的陽光。
七彩的光斑灑落在波斯地毯上,宛如珠寶盒被人不慎傾覆。
乾隆對著嵌在紫檀木框中的西洋鏡,慢條斯理地理著朝珠。
東珠在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鏡中的倒影裡,那抹金龍紋與他身上的朝服相互輝映,顯得愈發威嚴。
和珅垂首立在一旁。
他語調恭謹,正細聲複述著晉孝武帝的身後事。
話音未儘,便聽見鏡中的帝王輕哼一聲,那抹譏諷的弧度,藏也藏不住。
“這司馬曜,連死法都不體麵。”
乾隆的手指摩挲著佛頭珠,修剪圓潤的指甲透著鳳仙花的淡色。
他起身時,龍袍下擺輕掃過鎏金銅架,架上的西洋座鐘“哢噠”一響。
“被個女人捂死在錦被裡,簡直可笑。”
“說出去都臟了朕的耳朵。”
“當年南唐李煜亡國,尚能寫下‘問君能有幾多愁’。”
“而這司馬曜倒好,連句遺言都省了,活成了史書上的笑話。”
和珅忙不迭上前半步。
石青色的官袍在光影裡泛出柔光。
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意,連眼角的皺紋都帶著逢迎。
“陛下聖明!”
“咱大清宮闈有律,宮規裡連鞋襪樣式都有章可循。”
“彆說謀逆,就算言語稍重,也得挨上三十杖,丟進辛者庫浣衣局!”
“哪來的膽子犯上作亂?”
他偷眼看了眼鏡中的帝影,又迅速垂下頭,語氣愈加恭順:
“陛下且看,翊坤宮的惇妃去年失手打死宮女,便被降為嬪位、禁足三月。”
“如此嚴例在前,誰還敢心生異誌?”
乾隆拿起案上的西洋香水瓶,水晶瓶壁折射出耀眼光暈。
他拔開瓶塞,玫瑰香瞬間彌漫,壓過了原有的龍涎香氣。
“傳旨。”
他往衣襟上輕灑幾滴,香氣纏著龍袍的氣息不散。
“令內務府將宮規再抄一百遍,用灑金宣紙抄錄,送至各宮。”
“讓她們記清楚,朕雖寬容,準她們中秋重陽依例慶賞,卻絕不容半分怠慢。”
陽光透過穹頂,給他披上一層金色光環。
乾隆的目光移向牆角那尊西洋少女雕塑。
雕裙褶皺裡仍藏著去年萬壽節煙花的碎屑。
“彆學那姓張的毒婦,枕邊幾句甜言,誤了性命——”
“她的結局,正好做個警醒。”
“大清的規矩,豈是晉室那些清談能比?”
和珅俯身領旨,餘光卻掃見案上堆疊的奏折,最上那本是江南織造送來的貢錦。
他腦中忽閃過惇妃上次請安的畫麵——
一句“今年胭脂不及去年”剛出口,便惹得乾隆沉臉訓斥:“後宮當持儉,何必講究?”
惇妃當場花容失色,連連叩首認罪。
那時他才明白,所謂“仁厚”,不過是皇帝高興時的恩典罷了。
忽然,西洋樓的自鳴鐘響起,沉悶的鐘聲在殿內回蕩。
乾隆抬腕看表,腕上的西洋懷表鑽光流轉。
“說起那司馬曜——”
他走到窗前,眺望窗外園林。
噴泉的水柱在陽光下彎成弧線,園景中花木修剪得一絲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