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朕能擒鼇拜,並非靠力氣勝他,而是以棋局製人、以謀略斷局。”
“帝王之手,執筆應定國策,握符應調三軍,豈可與凡夫競力,舉鼎為雄?”
康熙忽而回身,從案上取出聖祖仁皇帝禦製文集,翻至論智術篇章。
暖閣外傳來太監低沉的報時聲,已是申時三刻。
康熙提起朱筆,筆鋒如龍蛇遊走,在宣紙上緩緩寫下“智勝力者久”五字。
字勢圓中藏勁,靜中有威。
“命人將此字拓印數份,貼於阿哥所的長廊,每日令他們觀之。”
“——秦武王舉鼎,曾何等顯赫?”
“可斷腿之日,便是他力竭之時;”
“鼇拜權傾一時,入獄之際,方知覆敗。”
張廷玉凝望那行朱字,不由憶起前歲黃河決堤,聖上徹夜研閱河圖——
以朱筆在“疏浚”二字上連畫七圈,終定靳輔開中河策,平息水患。
那筆下的力道,與今日圈“秦武王”三字時,何其相似——
皆是要在史冊與人心中,刻下不容迷惑的清醒。
“臣遵旨。”
張廷玉躬身退下,衣袂掃過銅爐,星火飛濺,在青磚地上燃起幾點微紅。
康熙複坐案前,目光停於資治通鑒。
火光搖曳,照得書頁上“秦武王”三字泛出暗紅光暈。
窗外臘梅輕顫,香氣若隱若現。
康熙似見無數帝王身影自史卷浮沉——
逞力者如煙消雲散,憑智者方能固基安邦。
他合上書卷,殿中檀香與梅香交融。
那句“智勝力者久”似被香煙繚繞成一圈微光。
在這微光之中,藏著帝王最深的悟道——
真正能撐起天下的,不是手中之鼎,而是筆下之智、謀中之力。
……
乾隆時期!
圓明園西洋樓前,銅獸首吐出晶瑩水柱,折射出一道七彩虹光。
乾隆立於漢白玉欄杆邊,對鏡理著東珠朝珠。
鏡麵中映出他微揚的下頜,珊瑚結珠在晨光下泛著柔紅光澤。
天幕上秦武王舉鼎的光影尚未散儘,他輕笑一聲,撫過珠絛道——
“那秦武王,可曾見過朕的圓明園?”
“他舉鼎逞力,朕卻能使西洋匠人造水力鐘,精妙如斯。”
“此間工巧,豈是蠻力能比?”
和珅低首侍立,蟒袍下擺幾乎拂地,袖中藏著方自內務府取來的西洋鐘圖。
“陛下聖明。”
“舉鼎者徒逞血勇,陛下卻修四庫、通商道、開疆拓土——真乃千古雄略!”
乾隆腰間鬆石帶鉤在陽光下泛出幽光,那是土爾扈特部歸附時進獻的寶物。
他取起望遠鏡,黃銅鏡身被摩挲得溫潤發亮,遠處昆明湖畫舫浮影漸顯。
“倘若秦武王之勇能用在平定準噶爾,倒也不失其值。”
十七孔橋映在鏡中如長虹臥波,他放下望遠鏡,淡淡道:
“兆惠困守黑水營三月,能挖井取水、煮弩為糧,那才是真勇。力可破敵,智方久安。”
廊下鸚鵡忽然鳴“萬歲”,聲清脆若鈴。
乾隆轉身步入西洋樓,水力鐘滴答作響,羅馬數字轉動不息。
“此鐘因齒輪相扣、水勢運轉,無需人力而精準恒久。”
“治國亦然,法度如齒輪,綱紀似水力,方可長治久安。”
和珅急前開門,銅軸發出輕響:“陛下之言至理。”
“若秦武王能懂此意,豈不以力興農、以智修渠?秦業何憂不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