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時期!
紫銅香鼎中,檀香嫋嫋升騰,在殿梁間纏繞成絲。
案幾上,奏折堆疊如山,紙頁尚帶江南潮濕的氣息。
最上那卷貞觀政要被李世民猛然闔上,厚重書脊撞擊案麵,發出一聲悶響——
書頁間夾著的漕運耗損清冊半頁飄落,滑至地麵。
“遼興宗此人,酒亡其身,亦辱其國!”
他低沉的嗓音中透出壓抑的怒意,每一個字都如擊鐘般回蕩,震得殿宇氣流微顫。
李世民霍然起身。
玄龍袍的衣角掃過案邊的青銅鶴燈,火星乍起!
被宮女慌忙以袖拭去。
可那一點火光,卻恰似燃著他眼中的怒焰——
映照著天幕上耶律宗真墜冰窟的影像,更顯熾烈。
房玄齡與魏征立於兩側,方才還在案前對比漕運圖——
議論如何疏通邗溝以減損糧運,如今皆神情肅然。
房玄齡指尖不自覺地撫著玉帶,思緒回溯至隋末——
多少權臣醉酒誤政,延誤軍糧,葬送性命;
魏征則緊攥玉笏,手背青筋繃起,腦海閃過漢書所載“酒者,狂藥也”之句——
心底隻覺遼主之舉,比史書中昏君尤甚。
“陛下。”
房玄齡上前一步,沉聲奏道:
“臣以為,若欲杜此弊端,須律令與教化並行,方能正本清源。”
他抬手拂去案上散亂的賬表,語氣沉穩如山:
“臣請旨修訂唐律,於‘職製律’中明定官員酗酒之罪!”
“凡以公事飲酒而誤政者,杖六十!”
“若誤軍糧、賑災等國要,則去職加罪!”
“另令國子監日課‘戒酒勸學’,以曆舉古今禁酒典故——”
“使宗室與百官皆知節製之理,自警自省,不敢荒怠。”
魏征聞言,朗聲附議,聲音洪亮,震得殿角銅鈴輕鳴:
“房公所奏,正合古訓!”
“臣請旨,命工部刻酒誥全文於青石,立碑國子監前,使學子每日晨誦,令‘酒能亡國’之理銘刻於心。”
“自入學之始,即知戒律所在,方能將來守節為官。”
李世民靜聽良久,目光自兩位老臣之間緩緩掠過,心中那股躁動的怒意漸被理智沉澱。
他轉身走向窗前,推開雕花格窗,一陣秋風夾著桂花香撲麵而來。
龍袍上的十二章紋隨風翻動,日月星辰的金線在光中微微流轉,宛若活了過來。
“傳朕旨意——”
他目光炯然,語聲如洪鐘貫殿:
“凡五品以上官員,若因酗酒為禦史所劾,經查屬實,永不得升遷!”
“若駙馬都尉、皇親貴胄敢因酒生亂,立廢爵位,押送宗人府圈禁三載,期滿貶為庶民,終身不得複仕!”
內侍正欲領旨,李世民卻抬手示止,眼神中多了幾分深沉的自省。
“朕記得,去年吏部尚書長孫無忌,於宴飲中過量,次日誤了早朝。”
“彼時念及舊功,朕僅口諭訓斥,並未重罰。”
他歎了口氣,指節輕敲窗欞,聲若擊石:
“今日看來,那一次寬縱,實是朕之失。”
“正因朕未以身作則,方使臣下輕視紀綱,誤以為飲酒誤事無妨。”
“此風若不遏,禍及社稷。”
他轉身望向殿內兩位老臣,眼神重新恢複那種攝人的清明與堅定。
“自今而後,朝廷當以此為戒。”
“官不可沉於酒,君亦須慎於情。治國安民,不在威刑之重,而在律己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