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
李陽再一次被煩惱纏住了。
這一次,並非那種突如其來的靈感枯竭,而是一種更深層的遲疑——
像是站在曆史長河的分岔口,隨手一點,便可能掀起無數世界的情緒洪流。
“接下來該點誰呢?讓我找找……”
他低聲嘟囔著,語氣並不急躁,卻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慎重。
指尖在光幕上緩慢滑動,一行行名字如同星軌般在他眼前掠過。
有的璀璨奪目,有的晦暗模糊,有的甚至被歲月侵蝕得隻剩殘影。
李陽看得很仔細,每一次停頓,目光都會多停留片刻。
像是在權衡,又像是在聆聽某種無形的回響。
忽然。
當某一個名字映入眼簾的瞬間,李陽的神情微不可察地一變。
“這玩意兒又開始整活了?”
他很快調整過來,輕輕一笑,將那一瞬間的異樣掩飾過去。
笑聲裡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看破後的調侃。
“放心吧,沒人能把你抹掉。”
他對著光幕低聲說道,語氣忽然變得篤定起來:
“等著,我一定讓你家老祖宗親自出來,給你好好撐撐場麵。”
……
最初,隻是天幕中央一點微不可察的光芒,像夜空中被雲層遮掩的星子。
但下一瞬,那光點忽然蕩開,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柔和卻清晰的光紋。
光紋層層擴散,彼此疊加,迅速蔓延開來。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之間,整片蒼穹仿佛被重新點亮,淡淡的水光流轉其上,映照出一種莊嚴而不可逆的氣息。
盤點,正式啟動。
天幕之上,文字緩緩浮現,筆鋒冷峻而肅穆。
【雍熙北伐】
這四個字一出現,仿佛自帶重量。
對後世之人而言,“雍熙北伐”這個名字,早已超越了一場單純的軍事行動。
它不再隻是史書中寥寥幾行的戰役記載,而是與某個名字、某個家族,牢牢捆綁在了一起。
——楊家將。
當這個念頭在無數觀眾心中浮現的同時,畫麵已然展開。
背景音樂驟然切換。
不再是此前那種恢弘激昂的史詩旋律,而是一段低緩、哀婉、幾乎帶著哭腔的曲調。
音符如同冷風,緩緩拂過心頭,將人不自覺地帶入一種沉重的情緒之中。
畫麵由遠及近。
天色陰沉,好似隨時都會壓下來。
厚重的雲層低低垂著,沒有陽光,沒有光明,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灰暗。
鏡頭緩慢下移。
從高遠蒼穹,落向大地。
荒原、曠野、殘破的邊塞輪廓,一點點浮現出來。
風吹過枯草,掀起塵土,卻聽不見半點生機的聲響。
一種無聲的肅殺感,正在畫麵中悄然醞釀。
仿佛在告訴所有注視著這一幕的人——
接下來展開的,將不是榮耀,而是注定被曆史反複提及的悲愴。
鏡頭仍在下移。
從那仿佛永遠觸不可及的蒼穹深處,一寸一寸地墜向塵世。
風聲在畫麵中無聲呼嘯,雲層被撕裂、拉長。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緩緩撥開,刻意為即將呈現的景象讓路。
而當大地真正鋪展在視野中的那一刻——
所有注視天幕的人,幾乎是同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沒有想象中的旌旗獵獵,也沒有金戈鐵馬的殘影。
隻有荒野。
遼闊、死寂、毫無生機的荒野。
在那片灰黃與暗褐交織的大地之上,一座又一座孤塚靜靜佇立。
它們排列得並不整齊,卻密集而綿長,一行接一行,一排連一排。
好似被某種無聲的力量牽引著,硬生生在荒原上勾勒出一條灰白色的長河。
那“河流”沒有水,卻比任何洪流都更令人心悸。
視線順著墓塚延伸,越看越遠,越看越讓人心底發冷——
它看不到儘頭。
仿佛不論鏡頭如何拉遠,那些低矮的墳丘都會一直存在,延伸到地平線之外,延伸到曆史的儘頭。
鏡頭微微一轉。
就在這片屬於死亡與沉默的土地邊緣,一輛造型突兀的鐵皮車緩緩駛入畫麵。
它的輪廓線條冷硬,材質陌生,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仿佛是誤入古戰場的異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