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衙內,檀香嫋嫋,一派閒適。
知府蔡齡正與幕僚對坐,欣賞新得的前朝古畫。
他把玩著一枚溫潤玉佩,不時在泛黃的絹本上輕輕比劃。
與其說是品評畫意,不如說是借機炫耀這雅賄的成色。
“妙極!你看這墨色之沉意境之遠,非大家不能為也。”
話音未落,一名探馬倉皇闖入,帶進一路混雜的煙塵。
“大人!城外…城外有大股兵馬廝殺!戰鼓震天,恐已波及周邊村鎮!”
“休要聒噪!”
蔡知府不悅拂袖,小心翼翼地將畫軸卷起,滿臉嫌棄。
“你這身汙濁之氣,若玷汙了這古卷神韻,該當何罪?”
他甚至懶得問交戰雙方,隻淡淡道:“慌什麼?定是那些不知死活的江湖草寇互相火並。待他們殺得兩敗俱傷,官府再去收拾殘局,豈不省心?”
然而不過半日,梁山大破淮西杜壆的確切消息便如驚雷般傳來。
方才還氣定神閒的幕僚頓時麵如土色。
“是梁山!是那個連朝廷精銳都奈何不得的煞星!”
“啊?!他們…他們怎麼打到江州來了?!”
知府手一抖,珍貴畫軸差點掉落,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這…這如何是好?快!緊閉四門!嚴加防守!沒有本府手令,誰也不準出戰!”
戰訊如野火燎原,瞬間燒遍江州各地。
揭陽嶺上,往日橫行無忌的三霸,此刻終於知道怕了。
“都是你這沒用的東西!”
穆春一把揪住張橫衣領,目眥欲裂。
“若非你放跑了張順那廝,走漏消息,何至於此!”
上首的穆弘與催命判官李立也麵色陰冷地盯著張橫,眼中怨毒毫不掩飾。
穆弘心痛多年基業搖搖欲墜,李立則怨恨張橫的冒失斷了眾人的財路與後路。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張橫猛然一把推開穆春,臉上橫肉抽搐:“哼!現在說這些有屁用!”
他獰笑道:“就算沒殺他梁山的人,那自詡仁義的王倫會放過誰?我等所作所為,夠他們殺十次了!”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潑頭。
李立早聞十字坡同行張青夫婦就是因為開黑店做人肉包子被梁山端掉。
穆家兄弟想起自己多年來在揭陽鎮欺行霸市,甚至害得人家破人亡的種種行徑。
眾人冷汗涔涔,方才興師問罪的氣焰頓時消散。
穆弘頹然癱坐椅上:“那…那怎麼辦?淮西王慶看著厲害,也是個不中用的!”
張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壓低聲音:“為今之計,要想活命,隻有投靠呂師囊,抱緊方臘這條最粗的大腿!”
他刻意頓了頓,環視眾人慘白的臉色。
“方臘麾下兵多將廣,如今聲勢正盛,唯有借他之力,或可抗衡梁山。”
揚子江上,昔日李俊經營得鐵桶般的水寨,如今已改旗易幟,插滿了方臘的火焰旗。
寨牆殘破,焦黑的船板隨波漂浮,顯然經曆了一場惡戰。
李俊等人不知所蹤,唯有呂師囊座艦巍然停泊,宛如黑雲壓城。
艙內,這位身披金線火焰紋黑袍的江南梟雄高踞主位。
他麵皮微紫,雙眼開闔間精光四射,不似文官,更似沙場悍將。
“空口白話,就想入我聖公麾下,得享富貴?”
呂師囊聲音平淡,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敲擊梨花木扶手,仿佛敲在張橫三人心頭。
他伸出兩根手指:“兩個條件。一,你三人名下所有錢財,儘數充為軍用,不得藏私。”
穆弘臉色驟變,剛要爭辯,卻被張橫用眼神死死按住。
他們這才注意到,呂師囊身旁的江南十二神或抱臂冷笑,或手按兵刃,儼然已成合圍之勢。
“二……”
呂師囊目光一凜:“王慶的水軍都督危昭德,正屯兵上遊。拿他和他的三千水軍,來做你們的投名狀。”
李立尚在猶豫,張橫已搶先一步,咬牙躬身:“…我們乾!”
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深知踏上這條船,便再沒了回頭路。
……
淮西水寨,都督危昭德正因杜壆兵敗的消息心煩意亂。
他深知王慶軍法酷烈,此等大敗,自己身為友軍未能及時策應,恐怕難逃牽連。
此人原是海上巨寇,善使五十斤重樸風刀,被王慶招安後憑水陸萬夫不當之勇做到水軍都督,賜駿馬火棗騮,登山渡水如履平地。
就在焦躁之際,親兵忽報:“船火兒張橫攜孤舟前來投誠!”
但見張橫衣甲破裂,渾身煙火灼痕,見到危昭德便噗通跪倒,以頭搶地。
“危都督!呂師囊那狗賊強占我基業,殺我弟兄!此仇不共戴天!”
危昭德撫著下巴,故作為難。
“張頭領的遭遇,本督甚是同情。隻是呂師囊勢大,本督亦無萬全之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