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潁川地界,殘破茅屋前佇立著兩名少年——錦衣華服的荀彧與布衣草履的郭嘉。
"奉孝當真要北上玄菟?"荀彧蹙眉相詢。
郭嘉仰首飲儘葫蘆中酒,目光灼灼答道:"玄菟國此劫百年難遇,豈可錯過這場風雲際會。"他轉向友人勸道:"文若既賞識玄菟王,何不與我同行?以君之才,必獲重用。"
荀彧正色道:"昔日的玄菟王確為棟梁,如今自立稱王已非漢臣。我誌在匡扶社稷,豈能相助逆臣?"
郭嘉肅然回應:"玄菟王因何起事,以荀氏門楣應比我看得更真切。當今朝廷沉屙難起,非猛藥不可救。"
唯有打破舊局重立新天,方能真正痊愈,從而更加強大。
荀彧依然搖頭:“即便朝廷已至絕境,我也要為他開辟生路。
我深知你心誌如鐵,你也該明白我的決心不遜於你。
你我皆無法說服對方。
但有一事你須明白,若你助玄菟王,便是與反賊為伍。
來日,恐將背負千古罵名。”
郭嘉飲儘杯中酒,揚眉笑道:“早料到你會這般說。
誌才,你我理念本不相同。
若始終未遇同道之人,或許還能共事一主。
但若遇見誌同道合者,你我必各奔前程。
他日相逢,不必手下留情。
各為其道而戰。
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讓天下更好。
所以,不必再勸。
玄菟王甚合我意,縱為反賊又何妨?”
他原以為玄菟王此次入京仍會選擇隱忍,未料竟做出這等震天動地之事。
彈指間,從大漢藩王化作叛逆梟雄。
可正因如此,郭嘉在玄菟王身上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信念——
破舊立新。
荀彧默然不語。
誠如郭嘉所言,三人理念確有差異。
他信奉匡扶漢室,鏟除奸佞,肅清朝綱,令漢室重歸正途;
郭嘉則主張摧毀腐朽朝廷,在廢墟上重建嶄新王朝。
戲誌才的理念與郭嘉相近,卻不似他這般決絕。
或者說,戲誌才立於荀彧與郭嘉之間。
三人都堅信己道唯一,卻又無法令他人臣服。
正是這般迥異的人格鋒芒,令他們彼此吸引,終成莫逆之交。
郭嘉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向荀彧鄭重說道:"天色已晚,我該啟程了。"
他停頓片刻,指節輕叩酒壺:"但願重逢之日不會來得太早。這個朝廷,但願能配得上你的付出。"
酒壺在掌中轉了個圈,他轉身邁出庭院。身後傳來荀彧的叮囑:"少飲些酒,保重為上。"
郭嘉背對著揚了揚手,唇邊掠過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衣袂翻飛間已消失在暮色裡。他舍棄了經冀州往幽州的坦途,取道青州港口,乘船直抵遼東郡。
三日後,遼陽城外。
劉玄率領赤血鐵騎踏破煙塵而來,此刻城牆正承受數萬大軍的衝擊。若非赤血軍死守,城池早已陷落。
鐵騎如龍繞至南門,劉玄槍尖挑破晨霧:"殺——!"
林飛引赤血龍騎卷起血色風暴,張飛統三千鐵騎緊隨其後。鐵蹄之下,敵軍方陣如麥浪倒伏。這支不過三千餘人的奇兵,竟爆發出萬軍難當的威勢。
敵帥見陣腳大亂,當即鳴金收兵。撤退令下得果決,大軍如潮水退去,旌旗不亂,刀槍猶寒。
遼陽城頭,一名赤血衛統領望著潰退的敵兵正要下令出擊。
"將軍且住。"
清朗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統領回身望去,卻是位英姿勃發的少年郎。
"公子有何見教?"統領勒住韁繩。此刻援軍已至,正是乘勝追擊的大好時機,容不得半分耽擱。
少年遙指城外:"敵軍雖退,陣型卻絲毫不亂。倘若貿然出擊,恐中誘敵之計。"
統領定睛細看,果然發現敵軍撤退時隊列嚴整,分明是詐敗之計。若真率軍出城,很可能被反戈一擊,屆時遼陽危矣。
思及此,統領不禁冷汗涔涔,鄭重抱拳:"多虧公子點醒,險些鑄成大錯。"
少年含笑擺手:"將軍鎮守月餘,求勝心切也是人之常情。"
統領喟然長歎:"主公曾說將士之彆,今日方知其中真意。"
少年眼眸微亮:"不知玄菟王有何高論?"
"主公言道:"統領望著遠處塵土,"士卒謀一時之勝,為將者謀全局之勝。"
主公曾言:上等兵卒隻需盯住刀尖所指的勝利。上等將帥卻要望穿沙場儘頭的勝局。
少年英氣勃發,聞言卻是一怔,這道理乍聽頗為矛盾。
緣何前說兵士盯著眼前勝負,後說這便是好兵?細細品來,兵道至理暗藏其間。
士卒立足陣前,視野所限自然隻能見眼前戰局。更不必說,他們原就隻需專注當下勝負。
持刀向前,死戰不退,這便是合格的兵。
無需分辨勝局背後有無誘敵之計,取勝就是他們全部的使命。
辨明虛實真假,那是將軍的職責。
將者居高觀勢,胸中裝著整片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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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識破敵軍詐敗,看透真正勝機。
縱使折損幾陣又何妨?隻要終局得勝,便是良將。
這話另有一層深意:將軍運籌帷幄,識破敵軍虛實,最終鋪就決勝之路。
而士卒隻要沿著這條征途,揮刀向前便是。
這便是兵與將的分野。
那統領萬軍的將領看向少年郎,感慨道:"主公英明。若不勤學苦練精進本領,便永遠隻能做個兵卒。
公子文武兼備,定能成長為統帥三軍的將才。
末將見到主公時,必當舉薦公子。"
少年嘴角揚起從容的笑意:"若真如將軍所言我有為將之資,何須舉薦?自會掙得將軍之位。"
"公子高見,是末將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