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指節叩在案幾上,三輕一重,是親衛營的暗號。帳外立刻傳來靴底碾過沙礫的聲響,史厭掀簾時帶進來半片月光,正好落在攤開的輿圖上——函穀關的輪廓在光影裡起伏,像條蓄勢的蛇。
“嬴華的殘部退到桃林塞了。”史厭把竹簡拍在案上,墨跡還帶著濕意,“斥候說他在關外埋了三層蒺藜,關樓架著十二架連弩,擺明了要跟咱們耗。”
姬延沒抬頭,指尖在“桃林塞”三個字上劃了道弧線。這關隘他熟,前世演習時爬過三次,西側峭壁的頁岩層藏著條斷層,雨天濕滑難行,但晴日裡……他忽然笑了,匕首“噌”地釘在輿圖邊緣,正紮在斷層的位置。
“明天午時,你帶主力攻城。”他突然起身,甲胄的鐵片相撞發出脆響,“記住,丟三麵旗就退,輜重營故意散亂些,讓秦軍看出‘慌亂’。”
史厭瞳孔驟縮:“陛下是要——”
“嬴華自負善戰,最吃‘輕敵’這套。”姬延拽過親衛遞來的披風,金屬搭扣磕在鎖骨上,“他見咱們潰不成軍,定會追出塞來。”
一
翌日午時的陽光曬得甲胄發燙。史厭舉著令旗的手沁出冷汗,看著身邊親衛將第三麵“周”字旗扔下城樓,喉結滾動著喊出“撤退”時,心跳幾乎撞碎胸腔。
秦軍的歡呼聲浪裡,他看見嬴華的銀甲在關樓上閃了閃。果然,不到一炷香,塞門“吱呀”洞開,黑壓壓的騎兵卷著煙塵衝出來,馬蹄踏過周軍“慌亂中”遺落的糧車,車軸斷裂的脆響混著秦兵的笑罵聲——“周室的廢物!”
史厭勒馬回頭時,正撞見姬延埋伏在側翼的親衛營。姬延的披風早換成了秦兵的灰袍,臉上抹著灶灰,手裡的短刀反握,刀身在陽光下藏得極好。他衝史厭比了個“收”的手勢,指縫裡還沾著昨晚調製的麻藥粉。
二
嬴華的騎兵衝得太急,隊列拉成了長蛇。姬延等的就是這一刻,匕首劃破馬腹的瞬間,他翻身躍上最前排的戰馬,刀柄狠狠砸在秦兵後腦勺上。那兵哼都沒哼一聲就栽下去,姬延順勢摘了他的頭盔戴上,銀甲的反光裡,他看見自己沾著灶灰的臉——活脫脫一個急著邀功的秦兵。
“往這邊追!”他扯著嗓子喊,刻意模仿秦地粗糲的口音,撥轉馬頭衝向岔路。七八名秦兵沒多想,策馬尾隨其後,馬蹄踏碎了路邊的野花,也踏碎了他們最後的生機。
岔路儘頭是斷崖。姬延在馬背上猛地俯身,借著慣性滑落在地,同時拽動了藏在草叢裡的繩結。藤蔓編織的網突然繃起,秦兵的戰馬紛紛人立,騎士們像熟透的果子般摔下來,剛落地就被親衛用麻布袋套住——袋口浸過麻藥,掙紮越猛,吸入越多。
“處理乾淨。”姬延抹掉臉上的灶灰,短刀在指間轉了個花,“留活口,問出桃林塞的布防圖。”
親衛們動作麻利,布袋封口的悶響裡,有人忍不住笑:“陛下這招‘扮豬吃虎’,比真刀真槍痛快多了!”
姬延踹了他一腳,卻沒真用力:“痛快?等會兒有更痛快的。”
三
嬴華追到岔路口時,隻看見幾匹脫韁的戰馬。他勒住韁繩,銀槍在掌心轉了個圈,槍尖挑開地上的麻布——下麵是片剛翻過的新土,土塊裡混著幾縷灰袍布絲。
“不對勁。”他突然翻身下馬,手指按在地麵,“馬蹄印太淺,不像是急逃。”話音未落,兩側山壁突然滾下巨石,砸斷了退路。
姬延的聲音從崖頂傳來,帶著笑意:“嬴將軍,這‘請君入甕’的戲碼,還合胃口嗎?”
嬴華仰頭時,正撞見姬延踩在崖邊的身影。陽光在他身後炸開,甲胄的鱗片閃著冷光,哪裡還有半分“潰兵”的樣子。秦兵的驚呼此起彼伏——後路被斷,前方斷崖,他們成了甕裡的鱉。
“你耍詐!”嬴華的槍尖抖得厲害,不是怕,是氣。他征戰十年,從沒被這麼戲耍過。
“兵不厭詐。”姬延從腰間解下繩梯,利落地滑下來,落地時濺起的塵土沾在靴底,“你埋蒺藜、架連弩,不也是詐?”他突然提速,短刀直刺嬴華肋下,動作快得隻剩殘影——這是特種兵的近身格鬥術,在狹窄空間裡比長槍管用。
嬴華倉促間回槍格擋,槍杆與刀身相撞,震得他虎口發麻。他這才看清,姬延的刀沒開刃,刃口纏著層薄布——對方壓根沒想殺他。
“你要活的?”嬴華的呼吸粗重起來,槍尖卻鬆了半分。
“桃林塞的布防圖,換你部眾的命。”姬延的刀抵住他咽喉,“降,還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