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將九鼎拓印圖在案幾上鋪開時,燭火突然竄高半寸,把圖上的朱砂線條映得像在流血。他指尖點在“雍州鼎”的位置——那裡標注著一行小字:“鼎下三尺,藏兵符”。
“兵符?”李信湊過來,粗糲的手指擦過圖紋,“周室的兵符不是早丟了嗎?當年周赧王借錢伐秦,把兵符當抵押物給了洛陽富商,後來債台高築,連鼎都差點被債主拉走。”
姬延沒說話,隻是從懷裡摸出塊燒焦的青銅碎片——正是昨晚從太廟廢墟撿的,碎片邊緣的紋路竟與圖上雍州鼎的底座紋絲合縫。他突然笑了:“債主?我看是有人借著討債的由頭,早就把兵符挖走了。”
趙二端著藥碗進來,聞言手一抖,藥汁灑在圖上,在“豫州鼎”的位置暈開個墨團:“將軍是說……嬴稷?他一個燕國質子,哪來的本事挖兵符?”
“他沒有,平原君有。”姬延用指尖蘸了點藥汁,在墨團旁畫了個小圈,“趙國想借周室的名義號令諸侯,就得有兵符背書。嬴稷幫平原君挖兵符,平原君幫他回秦國爭位——這筆買賣,劃算。”
窗外突然傳來馬蹄聲,趙二拔刀就想出去,被姬延按住:“是自己人。”
果然,史厭掀簾進來,懷裡抱著個鏽跡斑斑的銅匣子:“將軍要的‘聽甕’做好了。”匣子打開,裡麵是兩個陶罐,罐口蒙著豬尿脬,一根銅管連接兩罐,“貼在地上能聽半裡地動靜,剛才在牆外聽見你們說兵符,我就猜是為這事兒。”
姬延拎起陶罐試了試,果然聽見街上小販的吆喝聲。他突然看向嬴稷被關押的偏房:“聽聽那位秦公子在乾什麼。”
史厭將一個陶罐貼在地上,另一個遞過來。姬延剛把耳朵湊上去,就聽見嬴稷在哼秦地小調,調子輕狂,夾雜著金屬碰撞聲。
“他在玩劍。”姬延皺眉,“趙國給的劍,還敢在咱們地盤上耍,夠囂張。”
李信按捺不住:“要不我去‘教教’他規矩?”
“不急。”姬延放下陶罐,“他在等趙國的消息。咱們就給他加把火。”
他提筆在紙上寫了行字,讓史厭送去給平原君的使者,故意讓嬴稷看見。史厭剛走,偏房的小調就停了,隨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嬴稷慌了。
“將軍這招‘假傳消息’高啊!”趙二拍大腿,“他準以為平原君要獨吞兵符,肯定會跟趙國反目。”
姬延沒接話,隻是盯著圖上的雍州鼎。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兵符就算被挖走,也該有痕跡,可太廟廢墟裡除了燒黑的木頭,連塊新土都沒有。除非……
“趙二,去拿洛陽城的輿圖。”姬延鋪開輿圖,將九鼎拓印圖疊在上麵,突然發現雍州鼎的位置正對洛陽獄。他猛地起身:“嬴稷被關在哪間房?”
“最西頭那間,挨著獄牆!”
姬延拎起聽甕就往偏房跑,貼在地上一聽,果然有挖地的聲音,沉悶而規律。他一腳踹開門時,嬴稷正用匕首撬地磚,牆角堆著新鮮的泥土,一塊青銅牌子露在土外,上麵刻著“周”字。
“挖得挺快啊。”姬延將聽甕扔在地上,“平原君沒告訴你,這兵符沾了周室的血,誰拿誰倒黴?”
嬴稷手一抖,匕首掉在地上:“你怎麼知道……”
“知道你哥舉鼎摔斷腿,你就想趁亂撈好處?”姬延撿起兵符,入手冰涼,背麵果然刻著個“赧”字,“周赧王當年就是用這兵符調兵伐秦,結果兵敗,兵符也染上了晦氣。”
他突然將兵符扔給嬴稷:“想要?拿去吧。”
嬴稷接住兵符,臉色發白:“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姬延走到牆角,指著泥土裡混著的木屑,“你以為這是新土?這是太廟的舊柱礎灰。趙國早就挖走真兵符了,給你留個假的,就是讓你跟周室鬥,他們好坐收漁利。”
嬴稷捏著兵符的手開始哆嗦,突然將兵符砸在地上:“不可能!平原君答應過我,隻要拿到兵符,就幫我回秦國!”
“幫你回秦國當炮灰?”姬延冷笑,“秦武王摔斷腿,秦國現在亂成一鍋粥,你回去就是被羋八子捏死的份。”
這話像針一樣紮在嬴稷痛處,他突然拔劍刺過來,被姬延側身躲過。劍刃擦著姬延的胳膊劃過,帶起一串血珠。
“還敢動手?”李信拔刀就要上,被姬延攔住,“讓他刺。刺中了,我就告訴他真兵符在哪。”
嬴稷的劍停在半空,眼裡全是掙紮。姬延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小子跟當年的自己有點像——明知是圈套,還想往裡跳,就為了那點不切實際的念想。
“真兵符在周天子的書房。”姬延擦掉胳膊上的血,“但你拿不到。因為你跟平原君做交易的那一刻,就已經成了趙國的棋子。”
他撿起地上的假兵符,扔進火盆:“這玩意兒留著也沒用,燒了乾淨。”火光中,銅符慢慢扭曲,露出裡麵的鉛芯——果然是假的。
嬴稷癱坐在地上,看著火盆發愣。姬延突然想起自己剛退伍那會兒,明明識破了戰友的背叛,卻還是忍不住想再信一次。他歎了口氣:“想活命,就彆跟趙國摻和。秦國那邊,我幫你遞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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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稷猛地抬頭:“你幫我?為什麼?”
“因為你跟我一樣,都被人當槍使過。”姬延走到門口,“但區彆是,我現在知道,槍也能反過來指著扣扳機的人。”
趙二這時跑進來,手裡拿著塊布帛:“將軍,史厭從趙國使者身上搜的,是九鼎的真正藏匿地!”
姬延展開布帛,上麵的標記與拓印圖完全不同,真正的雍州鼎竟在周天子的寢宮地下。他突然笑了——平原君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的使者會被史厭的聽甕聽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