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剛走出偏帳,就見史厭領著個親衛匆匆走來,那親衛手裡攥著塊染血的衣角,臉色凝重。
“陛下,”史厭壓低聲音,“剛在關外發現的,這布料是秦軍斥候的製式,上麵繡著個‘李’字。”
姬延接過衣角細看,布料粗糙卻耐磨,針腳密實,確實是秦軍精銳斥候的裝束。他指尖撚過那暗紅色的血跡,放在鼻尖輕嗅——沒有鐵鏽味,倒有股淡淡的草藥氣。
“是假的。”姬延把衣角扔回給親衛,“血是用茜草汁調的,這是想引咱們以為秦軍斥候混進來了,亂咱們陣腳。”
史厭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章邯這老狐狸,故意放個假消息?”
“不止。”姬延往箭樓走去,腳步輕快卻沉穩,“他是想知道咱們的布防漏洞——要是咱們慌了手腳,到處搜捕,就等於告訴他哪裡防守薄弱。”
登上箭樓,晨霧剛散,函穀關下的官道清晰可見。姬延扶著垛口往下看,見趙二正帶著人往峽穀裡鑽,隊伍拉得極長,像條蟄伏的蛇。
“趙二那邊盯緊了嗎?”他問身邊的親衛統領。
“回陛下,趙將軍按您的吩咐,讓弟兄們都換上了秦軍的甲胄,連旗幟都換成了秦軍的‘黑旗’,看著跟真的秦軍遊騎一模一樣。”
姬延點頭,目光轉向另一側的大路——史厭的隊伍剛走到半路,正慢悠悠地晃著,旗幟打得老高,生怕彆人看不見。
“史厭那邊也按計劃來,讓鼓手多敲幾通鼓,動靜越大越好。”
“得令!”
正說著,樓下忽然傳來喧嘩。姬延探頭一看,見幾個士兵正圍著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那漢子掙紮著喊:“我真是周人!是從潼關逃出來的!章邯要屠城了!”
史厭皺眉:“又是個‘信使’?這章邯到底派了多少人來?”
姬延卻笑了:“這才是真的。”他衝親衛統領使個眼色,“帶上來。”
那漢子被押上箭樓時還在掙紮,見了姬延,突然就不哭喊了,“噗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響頭:“陛下!救救潼關百姓吧!章邯說要是守不住城,就把百姓當肉盾!”
姬延示意親衛給他鬆綁,遞過一壺水:“慢慢說,章邯什麼時候說的?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漢子接過水壺猛灌幾口,抹了把嘴,聲音發顫卻條理清晰:“昨天後半夜說的!小的是潼關的糧商,趁換崗的時候,從城牆排水口鑽出來的。那排水口窄得很,隻能過一個人,章邯肯定沒防備……”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塊掰碎的餅子:“這是城裡最後剩下的口糧,章邯把糧都運去給士兵了,百姓們已經兩天沒正經吃東西了。”
餅子又乾又硬,還帶著股黴味。姬延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粗糙的麩皮剌得喉嚨發疼。
“排水口在哪?”他問得直接。
漢子立刻在地上畫出潼關的地形,指著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圓圈:“就在這兒!離城門不遠,外麵是片蘆葦蕩,秦軍守得鬆。”
姬延盯著那地圖看了半晌,忽然問:“你說章邯要拿百姓當肉盾,可有憑證?”
漢子眼神閃爍了一下,從懷裡掏出片竹簡:“這是小的偷偷撿到的,上麵寫著‘棄民保甲’,肯定是這個意思!”
姬延接過竹簡,上麵的字歪歪扭扭,墨跡還沒乾透——真正的秦軍文書,字跡工整,用的墨也帶著鬆煙味,這竹簡上的墨卻有股鬆節油的味道,顯然是臨時仿的。
他心裡有了數,臉上卻不動聲色:“你說得很詳細,辛苦你了。史厭,帶這位壯士下去休息,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