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靴子踏在潼關的青石板上,發出沉穩的回響。剛經曆過戰事的街道上,散落著斷戈殘箭,幾個百姓正小心翼翼地清掃著,見他走來,紛紛停下腳步,怯生生地行禮。他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目光落在街角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身上——那孩子正啃著半塊麥餅,嘴角沾著碎屑,眼神卻亮得像星子。
“糧倉的糧食夠分嗎?”姬延問身邊的親衛。
“回陛下,按您的吩咐,每戶先發三天的口糧,老弱婦孺多給半鬥。”親衛遞上名冊,“這是登記的戶數,潼關城內共三百二十四戶,沒有漏發的。”
姬延接過名冊翻了翻,見上麵用他教的簡易記賬法寫得清清楚楚,連每戶的人口、年齡都標得明明白白,不由點頭:“做得好。讓夥房多燒些熱粥,給受傷的百姓送過去。”
“得令!”
正說著,史厭急匆匆地跑來,手裡攥著個布包,臉上帶著幾分古怪:“陛下,剛在秦軍糧倉裡搜出來的,您瞧瞧這是什麼。”
布包打開,裡麵是十幾個陶罐,裝著些灰黑色的粉末。姬延撚起一點湊到鼻尖,眉頭立刻皺起——是硝石和硫磺的混合粉末,氣味刺鼻,正是製作火藥的原料。
“章邯藏這東西想做什麼?”史厭咋舌,“難道想炸城?”
“他沒這膽子。”姬延將粉末倒回罐中,眼神沉了沉,“秦軍裡早有傳聞,說有人在研究‘天雷’,看來就是這東西。隻是配方不對,威力怕是還不如幾捆柴草。”他忽然笑了,對親衛道,“把這些東西搬到空院裡,讓工匠營的人看看,能不能改改。”
史厭眼睛一亮:“陛下是想……”
“廢物利用罷了。”姬延拍了拍他的肩,“走,去看看秦軍的傷兵。”
秦軍的傷兵營設在城隍廟,十幾個士兵躺在草席上,哼哼唧唧地呻吟。見姬延進來,紛紛掙紮著想要起身,眼裡滿是驚懼——他們早就聽說這位周天子手段狠辣,生怕落得個被屠戮的下場。
“躺著吧。”姬延示意軍醫上前,“給他們上好藥,傷口深的先包紮,彆耽擱了。”
軍醫應聲上前,解開一個秦兵的繃帶,露出猙獰的傷口。那秦兵疼得齜牙咧嘴,卻強忍著不敢出聲。姬延蹲下身,看著他手臂上的箭傷,忽然道:“這箭簇是咱們強弩的樣式,入肉三寸,卻沒傷著骨頭——看來你運氣不錯。”
秦兵愣了愣,訥訥道:“謝……謝陛下。”
“不用謝我。”姬延站起身,聲音傳遍整個廟宇,“你們雖是秦軍,但也是爹娘生養的。隻要放下兵器,我周室就不會趕儘殺絕。想回家的,等傷好後發路費;想留下的,編入輔兵營,照樣有飯吃。”
傷兵們麵麵相覷,眼裡的驚懼漸漸被疑惑取代。一個年紀稍長的秦兵顫聲問:“陛下……真不殺我們?”
“殺你們有什麼用?”姬延笑了,“我要的是潼關安穩,不是屍橫遍野。”
這話一出,傷兵營裡頓時響起低低的議論聲,不少人眼裡燃起了希望。姬延沒再多說,轉身往外走——他知道,收服人心從來不是靠嘴說,而是靠實打實的行動。
剛走出城隍廟,就見趙二領著個秦兵匆匆走來,那秦兵穿著嶄新的周軍甲胄,臉上帶著幾分局促。
“陛下,這小子有意思。”趙二拍著秦兵的肩,笑得爽朗,“剛才分糧食,他主動幫著搬麻袋,還說要跟著咱們乾!”
秦兵“噗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響頭:“末將王二,願歸順周天子!末將在秦軍裡是個伍長,會看地形,還會……還會修弩機!”
姬延看著他結實的胳膊,還有指節上厚厚的繭子,知道是個練家子:“起來吧。想留下可以,但得守規矩——我周軍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不欺淩弱小,你能做到嗎?”
“能!”王二響亮地應著,眼裡閃著光,“末將早就受夠秦軍那套了!克扣軍餉,打罵士兵,哪像咱們周軍,打了勝仗還給百姓分糧!”
“那就去輔兵營報道吧。”姬延對趙二道,“給他安排個差事,先從看守糧倉做起。”
趙二領著王二走了,史厭湊過來:“陛下就這麼信他?萬一又是細作呢?”
“是不是細作,看幾天就知道了。”姬延望著遠處的城樓,“真金不怕火煉,要是真心歸順,咱們多個人才;要是假的,正好讓弟兄們練練眼力。”
正說著,城樓上傳來喊聲:“陛下!關外有秦軍使者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