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站在箭樓的陰影裡,指尖撚著那片偽造的竹簡,墨跡裡的鬆節油味還未散儘。樓下傳來史厭的嗬斥聲——那個自稱“糧商”的漢子正掙紮著喊冤,聲音嘶啞,卻在聽到“排水口”三個字時,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縮。
“帶上來。”姬延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漢子被兩名親衛架著拖上箭樓,膝蓋磕在石階上發出悶響,他卻像不知痛似的,仰頭盯著姬延,眼裡滾著淚:“陛下!小的句句屬實!章邯真要屠城啊!您要是再猶豫,潼關的百姓就……”
“潼關的排水口,寬不足三尺,深不及五尺,”姬延突然開口,打斷他的哭訴,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天氣,“去年暴雨衝垮了半截城牆,你們修排水口時,用的是北岸山坳裡的青石,那石頭遇水會泛出淡綠色,對吧?”
漢子的哭聲猛地頓住,臉上的淚還掛著,眼神卻慌了——他顯然沒料到這些細節。
姬延輕笑一聲,俯身撿起腳邊的一塊碎石,扔到漢子麵前:“你說你從排水口鑽出來,那衣服上怎麼會沒有青苔印?這青石的綠痕,三天都洗不掉。”
漢子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被姬延又一句話堵了回去:“還有你懷裡的餅子,”姬延指了指他衣襟裡露出的一角,“潼關的麩皮餅用的是冬小麥,磨出來的粉發暗,你這餅子雪白,分明是關中的春麥做的——章邯的軍營裡,可不缺這種細糧。”
一連串的細節砸下來,漢子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突然癱軟在地,再沒了剛才的急切。親衛上前搜身,從他靴子裡摸出塊巴掌大的羊皮卷,上麵用朱砂畫著函穀關的布防圖,箭樓、糧倉、馬廄的位置標得清清楚楚。
“說吧,章邯讓你混進來,是想知道什麼?”姬延踢了踢羊皮卷,聲音冷了幾分。
漢子咬著牙不吭聲,直到史厭拔出腰間的刀,刀刃在晨光裡閃了閃,他才打了個哆嗦,啞著嗓子道:“將軍……不,陛下……我說!他讓我探清箭樓的換崗時辰,還有糧倉的看守人數!”
姬延沒再看他,轉頭對親衛統領道:“按規矩辦。”親衛們立刻會意,拖著癱軟的漢子下去,樓下很快傳來一聲悶響——那是給章邯的“回訊”。
史厭撿起羊皮卷,嘖嘖稱奇:“這章邯也太看得起咱們了,布防圖都畫得這麼細。”
“他是太怕輸。”姬延望著潼關的方向,晨光正漫過遠處的山尖,“秦武王舉鼎斷骨的事剛過,秦軍裡本就人心惶惶,他要是守不住潼關,回去也是個死。”
正說著,箭樓的了望兵突然高喊:“陛下!趙將軍那邊有動靜了!”
姬延快步走到垛口,順著了望兵指的方向望去——潼關北門的城牆上升起了一麵紅旗,那是趙二得手的信號。緊接著,城門處燃起濃煙,顯然是趙二按計劃燒了秦軍的糧倉。
“好小子,動作夠快。”史厭看得直點頭,“咱們是不是該動身了?”
“再等等。”姬延按住他的肩,目光落在大路儘頭,“章邯的主力還沒動。”
果然,沒過一炷香的功夫,潼關南門突然衝出一隊秦軍,黑壓壓的騎兵朝著趙二的隊伍追去,塵土飛揚,馬蹄聲震得地麵都在顫。
史厭頓時急了:“這老狐狸!居然留了後手!趙二帶的人不多,怕是扛不住啊!”
“他要的就是這個。”姬延卻笑了,轉身衝親衛喊道,“傳我命令,左翼的‘黑旗營’立刻出發,沿小路抄秦軍後路!告訴他們,隻許佯攻,彆真打!”
親衛領命而去,史厭卻更急了:“佯攻?趙二都快被包餃子了!”
“章邯的主力全在南門,他以為咱們會全力救趙二,正好中了圈套。”姬延指著西側的峽穀,“看見沒?那片林子能藏千人,秦軍的斥候昨天探過,說沒人,其實……”
他話沒說完,峽穀裡突然響起震天的鼓聲,周軍的紅旗從林間猛地豎起,密密麻麻,竟藏了近五千人。那是姬延連夜調過去的伏兵,此刻突然殺出,直撲秦軍空虛的側翼。
“這才是咱們的殺招。”姬延的指尖在垛口上輕輕敲擊,“章邯想圍點打援,我就給他來個反包圍。”
果不其然,南門的秦軍見側翼遇襲,頓時慌了神,追趙二的隊伍下意識往回撤。趙二見狀,立刻掉轉方向,帶著人殺了個回馬槍,與伏兵前後夾擊,秦軍頓時潰不成軍。
“漂亮!”史厭拍著大腿叫好,“這下章邯該哭了!”
姬延沒笑,隻是望著亂成一團的秦軍,忽然問:“你說,章邯現在在哪?”
史厭一愣:“肯定在中軍帳裡罵人吧?”
“他不在。”姬延的目光掠過秦軍潰逃的方向,落在遠處一座不起眼的土坡上,“他在那兒。”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土坡上果然有個小小的人影,正騎著馬往東邊跑,看身形,正是章邯。
“追嗎?”史厭立刻拔刀。
“不用。”姬延搖頭,“放他回去。”他頓了頓,補充道,“讓他帶個信給秦武王——周室的刀,還沒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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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趙二已經帶著人衝到了潼關城下,正奮力砍著城門上的鎖鏈。陽光灑在他汗濕的臉上,他仰頭衝箭樓喊:“陛下!城門快開了!進來喝杯慶功酒啊!”
姬延笑著揮手:“等著!”
他轉身走下箭樓,親衛們早已備好戰馬,馬鞍上還掛著那片從細作身上搜出的羊皮卷。姬延翻身上馬,將羊皮卷扔給史厭:“帶回去存檔,讓弟兄們都看看——章邯的‘誠意’,咱們收下了。”
史厭接住羊皮卷,看著姬延策馬奔出函穀關,馬蹄揚起的塵土裡,竟有種久違的激昂。他忽然明白,這位周天子和從前的不一樣了——他的劍,是真的能出鞘的。
潼關城下,趙二終於砍斷了鎖鏈,城門“嘎吱”一聲洞開。姬延的馬率先衝了進去,城樓上的秦軍守軍見大勢已去,紛紛扔下武器投降。他勒住馬韁,看著街上奔走相告的百姓,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細作的哭訴——或許章邯不會屠城,但百姓們眼裡的恐懼是真的。
“開糧倉。”姬延對身後的親衛道,“先讓百姓們吃飽。”
親衛領命而去,很快,糧倉的大門被打開,捧著糧食的百姓排起了長隊,孩子們的笑聲漸漸蓋過了戰場的喧囂。姬延站在陽光下,看著這一幕,指尖輕輕摩挲著腰間的佩劍——這把劍,今日總算沒辜負“周天子”三個字。
遠處的土坡上,章邯勒住馬,回頭望著潼關城門上豎起的周室紅旗,一口血猛地噴在馬鞍上。他知道,從今天起,天下人再提起周室,不會隻想起“債台高築”的笑話了。
而函穀關的箭樓上,那片偽造的竹簡被風吹起,打著旋兒飄向天空,最終落在周軍的營帳旁,被一個正在掃地的小兵撿起來,看清上麵的字後,啐了一口:“章邯這老小子,畫得還沒我家娃好看!”
營帳裡傳來史厭的大笑:“那是!也不看看咱們陛下是誰!”
笑聲漫過營地,漫過潼關的城牆,漫過剛抽出新芽的枝頭,像春日的雨,悄悄滋潤著這片飽經戰亂的土地——屬於周室的春天,似乎真的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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