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指尖在青銅劍鞘上輕叩,節奏與帳外親衛巡邏的腳步聲重合。案上的陶碗還冒著熱氣,裡麵的小米粥混著野菜香,卻壓不住史厭剛遞來的密報上的油墨味——秦武王在宜陽城外築了高台,揚言三日內必破城,要讓周天子“親赴軍前觀禮”。
“陛下,樗裡疾又來了。”史厭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這次帶了百十個親兵,抬著口黑漆棺材,說是什麼‘給周天子備的體麵’。”
姬延將密報揉成紙團,精準地投進炭盆:“體麵?我看他是想給自己備棺材。”他起身時,腰間佩劍“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在眼底,“讓他進來。另外,把王二新造的‘震天雷’搬到帳外顯眼處。”
史厭一愣:“那玩意兒還沒試過威力……”
“就是要沒試過的。”姬延嘴角勾起抹冷笑,“讓秦國人猜猜,這鐵疙瘩能炸多大的坑。”
樗裡疾的身影剛出現在帳門口,就帶著股濃重的血腥味。他穿著件染血的皮甲,身後的親兵抬著棺材,棺蓋敞開著,裡麵鋪著塊繡龍的錦緞,看著刺眼。
“周天子,彆來無恙?”樗裡疾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我家大王說了,宜陽城破之日,便是周室歸秦之時。這口棺材,是看在‘君臣舊情’上,給您留的全屍。”
姬延沒看棺材,反而指著帳外的鐵疙瘩:“秦使認識這東西?”那是個拳頭大的鑄鐵球,表麵鑄著猙獰的獸紋,引線從鏤空處露出來,看著像顆實心炮彈。
樗裡疾的目光在鐵球上頓了頓,眼裡閃過一絲驚疑:“無非是些嚇唬人的玩意兒。周天子要是識相,就該綁了自己,隨我去宜陽見我家大王……”
“綁我?”姬延突然提高聲音,帳外的親衛齊刷刷舉起強弩,機括聲連成一片,“秦使是忘了黑石峪的火箭,還是忘了宜陽糧草營的大火?要不要我讓弟兄們再演示一遍,看看這鐵疙瘩能不能把你那口棺材炸成碎片?”
樗裡疾身後的親兵下意識摸向刀柄,卻被姬延一個眼神釘在原地。他清楚記得,上次在周營叫板的秦兵,被親衛用刀柄敲碎了滿嘴牙,還得笑著說“謝天子教訓”。
“周天子莫要逞口舌之快。”樗裡疾強作鎮定,從懷裡掏出卷竹簡,“我家大王有令,隻要您肯獻上洛邑,封個‘周公’當當也不是不行。否則……”他拍了拍棺材,“這便是您的歸宿。”
姬延接過竹簡,掃了眼就扔回給他,正好砸在棺材板上:“回去告訴秦武王,想拿洛邑,得問問我帳外的強弩答應不答應。另外,”他忽然湊近樗裡疾,聲音壓得像耳語,“宜陽城裡的韓軍昨晚換了旗號,你說秦武王看到‘周’字旗,會不會驚掉下巴?”
樗裡疾的臉色瞬間變了。他今早收到的探報還說韓軍撐不住了,怎麼可能換旗?
“你……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三日便知。”姬延突然踹向棺材,棺蓋“哐當”合上,震得樗裡疾一個趔趄,“這棺材我收下了,正好給秦武王裝他那舉鼎斷的腿骨——哦,忘了告訴你,我昨夜夢見九鼎塌了一角,壓斷了個自稱‘力能扛鼎’的蠢貨的腿。”
這話戳中了秦武王的痛處。那蠢貨在軍中自詡神力,常說要舉周鼎示威,被樗裡疾勸了好幾次都不聽。他盯著姬延,突然覺得這周天子像能看透人心。
“你等著!”樗裡疾撂下狠話,轉身時撞在棺材上,差點絆倒,“三日後,我必踏平洛邑!”
等秦兵的身影消失在路儘頭,史厭才湊過來:“陛下真讓韓軍換旗了?咱們的細作沒傳回消息啊。”
“沒換。”姬延把玩著那枚鐵疙瘩,“但甘茂疑心重,隻要他晚三日攻城,宜陽的韓軍就能等來楚軍的援軍——景翠那老狐狸收了咱們五十架強弩,總不能光拿錢不辦事。”
他突然將鐵疙瘩扔給王二:“試試威力。往東邊的空地炸,動靜越大越好。”
王二手忙腳亂地接住,擦了把冷汗:“陛下,這引線燒得快,得躲遠點……”
親衛們剛跑出三十步,就聽“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地麵都在顫。回頭看時,原地炸出個丈許寬的坑,泥土混著碎石濺起兩丈高,連帳頂的帆布都被掀飛了角。
“乖乖!”趙二摸著被碎石擦破的胳膊,咧嘴直笑,“這玩意兒比十架強弩還管用!”
姬延望著硝煙彌漫的坑洞,心裡卻在盤算。震天雷的威力超出預期,但鑄鐵太費料,想批量造還得找鐵礦。他忽然想起韓國的南陽郡產鐵,眼睛亮了亮。
“史厭,給韓王寫封信。”姬延轉身回帳,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就說周室願出五十架強弩,換南陽的鐵礦開采權,為期五年。”
史厭愣住:“韓王能答應?那可是他們的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