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德獲得的報酬,除了每日兩頓能勉強維持生命、摻雜了大量麩皮、野菜甚至樹皮粉的稀粥或硬得能硌掉牙的粗糲餅子外,偶爾會得到幾枚品相較好的銅錢作為“抽成”,或者是一些額外的食物,比如一小塊用布包著的、珍貴無比的鹽巴、幾條手指長的乾魚。
他將這些微薄的積蓄,連同那枚最初帶來災禍也可能帶來生機的幽綠五銖錢,一起小心翼翼地藏在貼身處、用破布縫成的貼身口袋裡。
然而,黑市是法外之地,更是人性醜惡的放大鏡。
張玄德親眼目睹了太多的殘酷。
有人為了一小袋發黴的粟米,被攤主和其同夥打得吐血倒地,最後像垃圾一樣被拖走,不知扔到了哪裡。又有人試圖使用極其劣質的、幾乎一掰就斷的鉛芯假錢購買救命的口糧,被賣主識破後,立刻召來了焦爺的手下,當眾將其按在地上,用砍刀剁掉了兩根手指,淒厲的慘叫聲至今回蕩在他噩夢中。
幾乎每天,都有一些熟悉或陌生的麵孔消失,再也不會出現。
死亡和暴力是這裡最尋常的風景。
張玄德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避免與任何人對視過久,如同驚弓之鳥,耳朵時刻豎起著,警惕著周圍的任何異常聲響和衝突跡象。
張玄德一邊鑒定錢幣,一邊也從零碎的交易信息和人們的低聲交談中,拚命汲取著關於這個時代的信息。
此地大致是荊州南陽郡的北部邊緣,時間約莫是初平年間公元190193年)。各地州牧、太守、豪強擁兵自重,互相攻伐。
南陽一帶,似乎處於劉表勢力與周邊其他武裝力量可能是袁術或其附屬勢力)的拉鋸爭奪之中,局勢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明天這裡會插上誰的旗幟。而比軍隊更可怕的,是如同無形巨鐮般隨時落下的饑荒和瘟疫,它們比任何刀劍都更高效地收割著生命。
就這樣,在恐懼、謹慎和專業的支撐下,張玄德如同在懸崖邊上走鋼絲,艱難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他變得黝黑、消瘦,但眼神深處那點求生的火焰和學者的敏銳卻未曾熄滅。他學會了辨認哪些野菜勉強可食,哪些水窪的水經過沉澱可以喝,學會了如何在這種環境中最大限度地保護自己。
直到那個看似尋常的下午,日頭西斜,集市裡的人流漸漸稀疏。
一隊明顯不同於尋常流民、潰兵或黑市混混的人馬,出現在了集市的入口處,並徑直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大約五六個人,都穿著半舊的、但漿洗得還算乾淨的深色勁裝,雖然刻意掩飾了行跡,但舉止間透出的那股經過嚴格訓練的、整齊劃一的剽悍之氣,以及腰間那鼓囊囊的、明顯是製式兵刃的輪廓,都與周圍混亂、頹廢的環境格格不入。
為首者是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麵容冷峻,線條硬朗,目光沉靜而銳利,如同正在覓食的鷹隼,緩緩掃過整個集市,最終,精準地定格在了坐在草席棚下、剛剛完成一單生意的張玄德身上。
他們步伐沉穩地停在張玄德的破草席前,沒有像其他顧客那樣拿出零散錢幣詢問。
為首那冷峻漢子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張玄德將幾枚銅錢還給一個老農,並低聲說了幾句。
待那老農千恩萬謝地離開後,他才上前一步,動作並不迅猛,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並未開口,隻是將一個沉甸甸的皮質口袋輕輕放在張玄德麵前的破布上。
袋口沒有完全紮緊,露出裡麵滿滿的都是銅錢,而且……其中混雜著不少顏色特異、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不正常金屬光澤的錢幣,甚至還有幾枚疑似鎏金或者錯銀的、形製古老而古怪的錢幣,一看就非尋常之物。
“看看這些。”為首的漢子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久居人上、習慣發號施令的威嚴和不容置疑,清晰地傳入張玄德耳中,仿佛帶著金石之音。
張玄德的心臟在這一刻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
他意識到,自己小心翼翼維持的、朝不保夕的“平靜”生活,或許到此為止了。
真正的、無法預測的風暴,可能才剛剛揭開一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讓微微顫抖的手指穩定下來,然後,伸向了那個仿佛重若千鈞、蘊藏著未知命運的錢袋。
指尖觸碰到冰冷而詭異的錢幣表麵,他的專業本能再次自動運轉,但這一次,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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