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刺骨的山風一吹,張玄德打了個寒顫,徹底清醒,他必須離開這裡。
憑著求生的本能,他不敢靠近那座大城,而是沿著荒僻的山路漫無目的地逃亡。
渴了喝山澗溪水,餓了挖野菜、摘野果,甚至不得不與流竄的野狗爭奪一點腐肉。
幾次高燒,差點倒在荒郊野外,全靠頑強的意誌力撐了過來。
一路上,張玄德小心翼翼地向遇到的流民、樵夫打聽,零碎的信息拚湊出一個模糊的認知:此地乃“涿野郡”,那大城是郡治“涿縣”。
如今國號“大炎”,但皇帝昏聵,宦官外戚鬥爭不休,地方豪強割據,天災人禍不斷,盜匪邪教蜂起,天下已有大亂之象。
張玄德懷疑到,為什麼被那紅衣人救了以後,年號時間都不對了呢。
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關於那場黑市火拚的傳言已擴散開來。
在途經的一個小鎮牆壁上,他看到了墨跡未乾的海捕文書!
上麵畫著幾個粗糙的人頭像,旁邊赫然寫著“緝拿鬼市妖黨,格殺勿論”!其中一張畫像,那眉眼輪廓,竟與他自己有六七分相似!
通緝!他成了被官方通緝的要犯!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水澆頭。這吃人的世道,一個來曆不明的“黑戶”,一個榜上有名的“通緝犯”,簡直是寸步難行。
幾經輾轉,形貌枯槁、衣衫襤褸得如同真正流民的他,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又潛回到了涿縣外圍。
最危險的地方,或許反而有一線生機。郡城繁華,人流複雜,或許能找到藏身之所。
他需要一個不引人注目、能勉強糊口的營生。在城外集市觀察了數日,他發現有幾個老弱之人蹲在角落賣草鞋。這活計無需吆喝,無需太多本錢,隻需低頭默默編織,正適合他隱藏身份。
於是,曾經的考古係學生張玄德,成了涿縣城外“十裡坡”集市角落裡一個沉默的草鞋匠。
他找來堅韌的茅草,憑著兒時看鄉下老人編筐的記憶和無數次被鋒利草葉割破手指的疼痛,慢慢摸索,終於能編出勉強耐穿的草鞋。他定價極低,賣給過往的腳夫、貧苦的農戶,換回幾枚鏽跡斑斑的“炎元通寶”,勉強購買些粗糧糊口。
他不敢與人多言,總是戴著一頂撿來的破舊鬥笠,刻意壓低帽簷,整日裡大部分時間都低著頭,機械地重複著編織的動作。
日子就像攤前那條渾濁不堪的河水,緩慢、沉重,看不到絲毫希望。
他時常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發呆,巨大的孤獨感和對未來的茫然,時刻啃噬著他的內心。
穿越者的那點曆史知識,在具體而微的生存難題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亂世已露端倪,他這條意外卷入時空亂流的浮萍,究竟能飄向何方?
這天午後,集市依舊彌漫著一種疲憊的喧囂。
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有氣無力地灑在地上。張玄德坐在小馬紮上,手指熟練地翻飛,心思卻早已飄遠。
張玄德在回憶那枚帶他來到這裡的錢幣,回憶那個救了他又消失無蹤的神秘麵具人——“影先生”?那晚的黑衣人似乎提過這個稱呼。
“他到底是誰?為何救自己?”
忽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停在了他的攤前,擋住了那點可憐的陽光。
張玄德下意識地抬頭,習慣性地用含糊沙啞的語調低聲道:“要鞋嗎?兩錢一雙……”
話說到一半,卡在了喉嚨裡。
站在攤前的,是一個青年。約莫二十出頭年紀,身材算不得魁梧,但站姿沉穩,如鬆如嶽,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靛藍色粗布襦褲,腰間隨意插著一根光滑的短木棍,似是趕車所用。
那青年的相貌不算格外英俊,但眉宇疏朗,鼻梁挺直,一雙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沉靜如水,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這雙眼睛正牢牢地鎖定在張玄德的臉上,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疑、審視,以及一絲……難以捉摸的探究。
張玄德心裡猛地一沉。不是官兵打扮,但此人氣度不凡,絕非尋常鄉民或販夫走卒。他下意識地想低頭,避開那仿佛能穿透鬥笠的目光。
但那青年卻上前一步,彎下腰,湊得更近了些,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掃過,從被鬥笠陰影遮擋的眉骨,到略顯乾裂的嘴唇,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
張玄德甚至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帶來的淡淡塵土氣息和一股乾淨的陽光味道。
周圍的嘈雜聲仿佛在瞬間被隔絕開來,一種詭異的寂靜籠罩了這小小的攤位。
良久,那青年才緩緩直起身,但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張玄德的臉,他的嘴唇微動,聲音平穩,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入張玄德耳中,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審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