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吳書記談話後,白水塢內的氣氛明顯變得不同了。
雖然表麵上依舊秩序井然,但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如同不斷積聚的烏雲,籠罩在堡牆上空。
巡邏的守衛增加了班次和人數,眼神更加銳利。
鐵匠鋪日夜傳來叮叮當當的急促打鐵聲,空氣中彌漫著炭火和淬鐵的味道。
糧倉那邊,不時有車隊運入更多的穀物,管事們清點物資的表情也愈發嚴肅。
赤眉軍可能南下的消息,顯然已經在一定範圍內傳開。堡民們臉上少了些平日的安詳,多了幾分憂慮和警惕。張玄德在小院中,也能感受到這種變化。他嘗試向石鎖打聽更多,但這次連石鎖也所知有限,隻含糊地說堡主和頭領們近日議事頻繁,讓大家守好本分。
這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讓張玄德更加焦灼。他像一隻被困在玻璃瓶裡的昆蟲,能清楚地看到外麵的風雲變幻,卻無力參與,隻能被動等待命運的裁決。
堡主蘇望和吳書記似乎暫時將他遺忘在了這個角落,再未召見。這種被“閒置”的狀態,反而更令人不安。
這天下午,天空飄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細碎的雪粒簌簌落下,很快為塢堡的灰瓦石牆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張玄德站在院中,任由冰涼的雪粒落在臉上,試圖用這寒意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必須做點什麼,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他回到屋裡,關上門,再次從懷中取出那個陳望給予的錦囊。
錦囊本身已經很舊了,邊角有些磨損。他之前檢查過多次,除了令牌和紙條,並無他物。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他摩挲著錦囊內襯的布料,指尖忽然感覺到一絲極其細微的、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凸起。
心中一動!他立刻將錦囊翻過來,對著窗戶透進的光線仔細查看。
在內襯一個極其隱蔽的接縫處,針腳似乎有細微的異樣!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弄,發現那裡的線頭似乎是可以挑開的!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難道這裡麵還藏有東西?是陳望留下的後手?還是連傳信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找來一根細針,屏住呼吸,極其小心地挑開那處特殊的針腳。縫隙很小,他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將兩根手指探進去,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扁平的物體。
他慢慢地將那東西夾了出來。那是一塊比指甲蓋略大、薄如蟬翼的青銅片!青銅片色澤暗沉,上麵似乎刻著極為纖細、複雜的紋路,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幾乎難以辨認。
這是什麼?張玄德將青銅片湊到窗前,借著雪光仔細觀看。紋路並非裝飾,而更像是……地圖?或者是某種密文的載體?線條蜿蜒交錯,點綴著一些奇怪的符號,其中一個符號,看起來像是一隻抽象的眼睛,與那晚“影先生”青銅麵具上空洞的眼部輪廓,隱隱有幾分神似!
影先生!
張玄德呼吸一滯。這青銅片果然與“影先生”有關!是陳望故意留下的線索?還是他無意中得到的,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藏在了錦囊的夾層裡?
他試圖解讀青銅片上的紋路。這似乎是一幅簡略的地形圖,但標識的地點是哪裡?是白水塢附近?還是指向更遠的地方?那些符號又代表什麼?是警告?是指示?還是某種聯絡暗號?
他看得頭暈眼花,卻一無所獲。這上麵的信息太過隱晦,沒有參照,沒有說明,根本無從解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枚青銅片絕非尋常之物,它很可能是一個重要的鑰匙,指向“影先生”秘密的鑰匙。
陳望知道這枚青銅片的存在嗎?如果不知道,那這錦囊最初又是從何而來?如果他知道,為何不直接說明,而要藏在如此隱秘的地方?是來不及?還是不能?
無數疑問湧上心頭。張玄德感覺自己仿佛在黑暗的迷宮中,剛剛摸到了一麵牆壁上的刻痕,卻依然不知道出口在何方。但這枚青銅片的發現,無疑給他絕望的等待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他不再是完全被動的棋子,他手中,似乎也握有了一個微小的、不為人知的籌碼。
他小心翼翼地將青銅片藏回錦囊夾層,恢複原狀,然後將錦囊貼身收好。這件事,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尤其是白水塢的人。
接下來的幾天,張玄德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著他被“軟禁”的日常生活,一邊暗中更加留意堡內的動靜,尤其是關於赤眉軍消息和堡主應對策略的隻言片語。同時,他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堡內的地形、守衛換崗的規律,以及是否有其他類似陳望那樣的、可能與外界有特殊聯係的人。
雪時下時停,天氣愈發寒冷。堡內的緊張氣氛有增無減。有流言說,派往北邊偵察的堡丁回來了,帶回了更確切的消息,赤眉軍的前鋒已經進入了涿野郡地界,人數眾多,燒殺搶掠,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堡主已下令,即日起,塢堡進入全麵戒備狀態,許進不許出。
真正的危機,迫在眉睫了。
這天夜裡,風雪大作,嗚咽的風聲像是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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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玄德躺在冰冷的床上,難以入眠。青銅片的秘密、赤眉軍的威脅、自身的困境,像一團亂麻糾纏在他心頭。如果塢堡被攻破,他該怎麼辦?趁亂逃跑?可外麵兵荒馬亂,又能逃到哪裡去?留下來?城破之後,像他這樣的“外人”,命運可想而知。
就在他心亂如麻之際,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於風雪聲的響動。像是有人用指甲,極快地、有節奏地敲擊了三下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