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觀測站,建立在“清河療養院”舊址之上,像一枚釘入潰爛傷口的金屬紐扣。陳淪穿著厚重的防護服,隔離外界空氣,也隔離著那無孔不入的“錯影”低語。他是這裡的首席分析員,任務是記錄、分析,並儘可能理解這處“錯影倒層”的規律。
他的工作台前,十幾個屏幕同時顯示著不同波段的監測數據。熱成像圖中,走廊上不時會閃過一抹人形的低溫區域,與背景格格不入;聲波探測記錄下無人房間裡的竊竊私語和斷續的悲泣;而最關鍵的,是那台“層疊現實頻譜分析儀”的屏幕,上麵跳躍著代表不同時間圖層相互侵蝕、覆蓋的混亂波紋。
“強度又在攀升,接近閾值b。”耳機裡傳來助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陳淪沒回頭,目光死死鎖住分析儀屏幕。他看到代表“現在”的穩定基線正在被一股強烈的、帶著絕望與恐懼情感特征的“曆史圖層”衝擊,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通知所有單位,執行‘認知錨定’程序。非必要人員撤至外圍防線。”他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警報聲在觀測站內部低沉地響起,所有研究人員同時開始低聲誦讀各自的精神信條或科學公式,這是對抗認知混淆最基礎的手段——用強烈的自我意識對抗外來記憶的汙染。
陳淪不需要誦讀,他的“認知錨點”是數據本身,是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曲線和數字。他相信,隻要還能理解數據,他就還是自己。
然而今天,“錯影倒層”格外狂暴。
燈光開始閃爍,明滅之間,陳淪眼角的餘光瞥見工作台的金屬表麵,倒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臉,而是一張扭曲、布滿淚痕的陌生女人麵孔。他猛地抬頭,鏡子裡卻還是他自己,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認知混淆開始了。即使是他,也無法完全免疫。
他深吸一口氣,調動全部意誌力集中在分析儀上。就在這時,主屏幕的畫麵陡然一變——實時監控攝像頭拍攝的走廊影像,不再是空蕩的現代金屬牆壁,而是疊加上了斑駁、潮濕的舊牆皮,牆上還有用血或是類似東西)劃出的瘋狂塗鴉。幾個穿著破舊條紋病服、眼神空洞的虛影,正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遊蕩。
時空疊影。過去療養院時期的影像,正在覆蓋現實。
更糟糕的是,陳淪感到一股冰冷的、粘稠的絕望感順著脊椎爬上來,那不是他的情緒,是“錯影”攜帶的情感殘響正在入侵。耳邊開始出現細碎的哀求聲:“放我出去……醫生……求求你……”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讓他瞬間清醒少許。必須記錄!這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疊加!
他強迫自己看向另一個監控屏,那是站內圖書館的影像。畫麵裡,一個研究員正背對著攝像頭,身體僵硬地站在書架前。但仔細看,他的腳邊,影子在非自然光源下拉得很長,而那影子的動作,與研究員本身靜止的姿態完全不同——影子正在瘋狂地、一遍又一遍地用頭撞擊著書架的影子。
實體化“影蛻”!它已經附著在了那個研究員身上!
“圖書館!編號k7研究員出現異常!立刻實施強製隔離!”陳淪對著麥克風低吼。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圖書館的監控畫麵猛地雪花一片,隨即徹底漆黑。
通訊頻道裡傳來急促的喘息和混亂的叫喊,接著是令人不安的撞擊聲和什麼東西被拖行的聲音,隨即也陷入了死寂。
觀測站內部的燈光徹底熄滅,隻有應急紅燈旋轉著,投下血紅而不祥的光。所有電子設備屏幕齊齊黑屏,包括陳淪麵前那台至關重要的分析儀。
絕對的黑暗中,隻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從走廊深處傳來的,清晰的、緩慢的、一下又一下的……
拍球聲。
陳淪的血液幾乎凍結。他知道這個聲音,在檔案記錄裡,這是“錯影倒層”核心區域最危險的信號之一,關聯著一個代號為“小女孩”的強烈影蛻。
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強光手電和特製的聲波驅散器——觀測站配備的,理論上能暫時乾擾“影蛻”的非致命武器。
燈光亮起,光柱刺破黑暗,卻照出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他所在的中央控製室,金屬牆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斑駁,覆蓋上厚厚的灰塵和蛛網。現代的操作台邊緣,木質腐朽的痕跡蔓延開來,仿佛幾十年時光在幾秒內飛速流逝。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消毒水和黴味混合的、屬於過去的氣息。
“錯影倒層”不再僅僅是影像疊加,它開始了現實侵蝕。
拍球聲越來越近,就在控製室門外。
陳淪握緊了聲波驅散器,手指按在開關上,冷汗浸濕了防護服的內襯。他知道,理論隻是理論。當“錯影”強大到足以改寫現實規則時,他所依賴的一切科學手段,都可能變得蒼白無力。
門把手,在應急紅燈的光線下,緩緩地、無聲地……轉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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