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淪在中央控製室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由遠及近,刺眼的手電筒光柱劃破了昏暗。
“在這裡!陳博士在這裡!”
模糊的人影圍了上來,有人小心地檢查他的傷勢,有人試圖與他溝通。陳淪隻是疲憊地眨了眨眼,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的意識仿佛還漂浮在那片充斥著瘋狂囈語和規則碎片的白光裡,與現實之間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
他被擔架抬出了觀測站。外麵天色已亮,但空氣中依舊殘留著臭氧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鏽蝕後又經高溫灼燒的怪異氣味。第七觀測站的主體建築看起來大體完好,但仔細看去,牆壁上布滿了細微的、如同龜裂般的紋路,一些地方的顏色顯得異常陳舊,仿佛在幾小時內經曆了數十年的風化。
現實侵蝕的殘留痕跡。
他被迅速送往最近的支援基地醫院進行隔離檢查和治療。身體上的傷勢——左臂的撕裂傷、輕微腦震蕩、以及因過度使用相位切割器導致的神經灼傷——都在現代醫療技術下快速愈合。但精神層麵的創傷,遠非那麼簡單。
在隔離病房裡,陳淪時常會陷入短暫的恍惚。有時,他會盯著潔白的天花板,突然“看”到暗紅色的能量流如血管般蔓延;有時,會在深夜驚醒,耳邊回蕩著並不存在的拍球聲或戰場嘶吼。心理評估報告上寫滿了“創傷後應激障礙”、“認知混淆殘留”和“潛在現實感知失調”等警示性字眼。
他成了“錯影倒層”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也是最關鍵的見證人。
高層和科研團隊對他進行了無數次問詢。陳淪儘可能客觀、冷靜地複述了在“錯影荒原”中的經曆,關於伊萊亞斯的瘋狂,關於複合型影蛻,關於那本關鍵筆記的毀滅。他隱瞞了一部分,比如筆記本最後時刻傳遞出的、關於更深層“門扉”的信息,以及他自己意識深處那些尚未平息的、細微的“雜音”。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說出來,隻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甚至可能讓他自己被列入更嚴密的監控名單。
一個月後,陳淪被獲準有限度地活動,但仍處於嚴密的觀察之下。他被要求協助分析從觀測站殘骸中回收的數據碎片,試圖拚湊出事件的全貌,並評估“錯影倒層”是否被真正終結。
大部分數據都指向一個結論:由伊萊亞斯複合體激化的、高強度的“錯影倒層”已經平息。空間的規則穩定性正在緩慢恢複,那些狂暴的“影蛻”也似乎重新潛伏回了現實的表層之下。
但總有那麼一些異常數據點,無法被納入這個結論。
例如,在陳淪回歸現實後的第四十八小時,基地外圍一個無關的舊倉庫監控,捕捉到了持續零點三秒的、與“小女孩”影蛻高度相似的能量簽名,隨即消失。
又如,對陳淪個人物品的殘留檢測發現,他那件被撕破的防護服碎片上,除了他自己的血跡,還附著著一種無法解析的、帶著微弱時空褶皺特性的粒子,這種粒子與任何已知的“錯影”殘留都不同。
這些細微的異常,如同灰燼中尚未熄滅的火星,提示著危機並未完全根除。
這天深夜,陳淪在臨時住所整理個人物品時,從一件換洗外套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小塊焦黑的、硬化的碎片。
是那本筆記本的殘骸。他本以為它已完全化為飛灰。
他下意識地摩挲著這塊碎片,邊緣鋒利,觸感冰冷。就在他的指尖劃過某個焦黑凸起時,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感知的信息波動,如同垂死神經的最後一次跳動,傳入他的腦海。
不是伊萊亞斯的瘋狂,也不是“錯影”的哀嚎。而是一組極其複雜的、帶著非歐幾裡得幾何特征的坐標,以及一個短暫的、破碎的意象——一扇門,一扇由無數旋轉的齒輪和寂靜的星光構成的、巨大而古老的門的虛影。
這意象一閃而逝,手中的碎片也隨之徹底化為齏粉,從指縫間滑落。
陳淪僵在原地,心臟狂跳。
伊萊亞斯直到最後,也沒有完全駕馭“錯影”。他或許隻是觸碰到了某個更龐大、更古老體係的邊緣。那本筆記,不僅記錄了他的瘋狂,也可能在無意識間,記錄下了某個通往“錯影”真正源頭的……路標。
而這條路標,現在隻存在於陳淪的腦海裡。
他走到窗邊,望向外麵沉靜的夜空。城市的燈火勾勒出文明的輪廓,但在他的感知深處,那無處不在的、現實的“薄膜”之下,仿佛有無數隻眼睛在黑暗中睜開,無聲地注視著。
第七觀測站的危機是一場火災,他撲滅了最猛烈的火焰。
但灰燼之下,通往未知領域的門扉,似乎才剛剛顯露一角。
他不再是觀測員陳淪。
他成了守門人。
而門後的東西,或許一直都在等待著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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