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路比向下更難。濕滑的苔蘚覆蓋著每一塊凸起的岩石,盤根錯節的樹根和垂落的藤蔓如同天然的絆索。雨林的濕氣凝結成細密的水珠,從高處葉片滴落,很快打濕了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墨菲斯背著陳淪,每一步都需格外謹慎,防止失足滑落陡坡。沙漏拄著樹枝,每一步都伴隨著壓抑的痛哼,左臂無力地晃動著,臉色在灰白與病態的潮紅之間交替。莉娜走在最後,既要留意後方可能出現的追蹤跡象,又要用那尚未完全恢複的血脈感知,勉強探查前方路徑的安全性——避開那些規則過於紊亂或隱藏著潛在危險的區域。
遠方的機械轟鳴時遠時近,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驅趕著他們不斷向上、向更深處逃亡。鉛灰色的雲層越壓越低,山林間的光線變得愈發昏暗,一場山雨似乎隨時都會傾盆而下。
就在他們艱難攀上一道較為平緩的山脊,準備稍作喘息時,走在前麵的墨菲斯突然停下腳步,抬手示意安靜。
莉娜和沙漏立刻隱蔽到樹後,屏息凝神。
前方的山脊線上,霧氣稍散的地方,隱約可見一座……建築的輪廓。
那並非現代化的設施,而是一座低矮、粗糙、由不規則石塊和原木搭建而成的小屋,早已破敗不堪。屋頂大部分坍塌,牆壁布滿裂痕和苔藑,一扇歪斜的木門半敞著,裡麵黑洞洞的。小屋周圍有一小片相對平整的空地,散落著一些腐朽的木桶和鏽蝕的工具,看起來像是舊時代護林員或勘探者的臨時歇腳點,已被遺棄多年。
引起墨菲斯警惕的,並非小屋本身,而是小屋門口空地上,一些新鮮的痕跡——幾個清晰的、不屬於他們任何人的腳印,鞋底花紋特殊,帶著規則的防滑齒;還有一小堆被刻意掩埋但未完全處理乾淨的篝火餘燼,灰燼中甚至能看到未完全燒儘的、印有模糊廠商標識的壓縮食品包裝袋一角。
有人近期來過這裡,而且很可能不是普通的登山客或護林員。
“腳印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墨菲斯壓低聲音,仔細觀察後判斷,“至少兩人,裝備精良,行動謹慎但目的明確。他們在觀察什麼?還是……在等什麼?”
沙漏忍著痛,用探測儀對準小屋方向進行快速掃描。“沒有明顯的生命信號,屋內應該沒人。但規則讀數……有點奇怪。小屋本身很‘乾淨’,幾乎沒有異常波動,但小屋後方,靠近山崖的那片區域……規則背景有極其微弱的、不自然的‘凹陷’和‘回響’,和礦洞裡那青銅柱周圍的感覺有點像,但更加……飄忽不定。”
莉娜也集中精神感知。確實,小屋本身在血脈感知中如同一塊普通的石頭,但其後方的某處,仿佛有一個非常微小、非常隱蔽的“點”,正在散發著一絲與周圍雨林生機格格不入的、冰冷而古老的“餘韻”。那感覺,與她腦海中關於“陣列遺痕”的模糊概念,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鳴。
“過去看看。”墨菲斯做出了決定,“小心。沙漏,你和莉娜留在外麵警戒,注意後方。我先進屋查看,如果安全,我們再探查後麵。”
他將陳淪小心地放在一叢茂密的灌木後隱蔽好,拔出武器,悄無聲息地接近破敗的小屋。莉娜和沙漏分彆找好掩體,警惕地注視著來路和小屋周圍。
墨菲斯側身從半敞的木門閃入,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片刻後,他的聲音從裡麵輕輕傳出:“安全。進來吧,有發現。”
莉娜和沙漏進入小屋。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狹小昏暗,充滿了塵土和黴菌的味道。地上散落著一些腐朽的家具碎片和動物糞便。但在小屋角落,一處相對乾燥的、被坍塌屋頂木梁遮擋住的地方,墨菲斯用手電照亮了一片地麵。
那裡,用銳器在地麵的泥土上,刻劃著一幅簡陋但清晰的地圖,以及幾行字跡潦草的注釋。地圖明顯描繪的是這片山區的地形,上麵標注了幾個點,其中一個點被圈了起來,旁邊寫著:“疑似‘鏡痕’波動,強度極弱,周期約47小時。需‘鑰匙’或‘烙印’近距離觸發驗證。——觀測者臨時標記。”
而在刻痕旁邊,放著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灰色石子。但當墨菲斯小心地將其拿起時,莉娜脖頸後的烙印立刻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那石子內部,蘊含著極其微弱的、與“沉默的觀測者”信息傳遞時同源的規則印記!
“是‘觀測者’留下的!”沙漏低呼,“他們來過這裡,標記了某個可能和‘破碎的鏡麵’鏡痕?)有關的波動點!還在等‘鑰匙’陳淪)或者‘烙印’莉娜)去驗證!”
信息吻合了!莉娜從青銅柱得到的模糊指向,“沉默的觀測者”看似隨意的提示,以及眼前這確鑿的標記和留言,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這片山脈深處,隱藏著與“陣列遺痕”和“破碎鏡麵”相關的秘密!
“周期約47小時……”墨菲斯計算著,“從留言的新鮮程度看,這個波動周期可能即將進入或剛剛過去一個活躍窗口。那些先我們一步來的人,可能也是衝著這個來的。他們是誰?協會的特遣隊?清潔工的勘探組?還是其他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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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誰,他們顯然沒找到確切入口,或者沒有‘鑰匙’和‘烙印’無法觸發。”沙漏分析道,“留言說‘需近距離觸發驗證’,說明那個‘鏡痕’波動點可能隱藏得很深,或者有某種禁製。”
莉娜的目光落在那枚灰色石子上,又轉向屋外山崖的方向。血脈感知中,那個冰冷的“餘韻”點變得更加清晰了些。“在那裡……”她指向小屋後方,“那種感覺……更明顯了。也許……就是‘觀測者’標記的地方。”
三人離開小屋,小心翼翼地繞到屋後。這裡已是山脊邊緣,下方是霧氣籠罩的幽深峽穀。靠近崖壁的地方,岩石嶙峋,布滿了裂縫和灌木。沙漏的探測儀在這裡的讀數波動變得更加明顯,莉娜的感知也鎖定了一個大致範圍——就在一麵長滿青苔、看起來與周圍無異的岩壁下方。
他們仔細搜索。終於,在一叢特彆茂密的、根係深入岩縫的蕨類植物後麵,墨菲斯發現了一道極其隱蔽的、幾乎與岩石紋理融為一體的豎直裂縫。裂縫很窄,僅容一人側身擠入,裡麵黑黢黢的,深不見底,但有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陳腐氣息的冷風從深處吹出。
裂縫周圍的岩石上,沒有任何人工雕刻的痕跡,但在莉娜的血脈感知和沙漏的規則掃描下,能察覺到裂縫入口處籠罩著一層極其稀薄、但性質奇特的規則“薄膜”。這“薄膜”並非防禦或攻擊,更像是一種……“篩選”或“驗證”機製,其波動頻率,隱約與莉娜烙印中的某些特質,以及陳淪體內那種“沉寂”的底層頻率,存在著難以察覺的呼應。
“就是這裡了。”沙漏肯定地說,“‘鏡痕’的入口,或者至少是波動源頭的外圍屏障。這層規則膜……需要特定‘鑰匙’才能無損通過,強行突破可能會引發不可預知的變化,甚至導致入口崩塌或轉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昏迷的陳淪,以及麵色凝重的莉娜。
陳淪是“鑰匙”,但他現在無法自主行動,甚至無法控製自身力量。
莉娜擁有“烙印”,或許能作為替代或引導,但風險未知。
而時間,在追兵的威脅和可能存在的波動周期限製下,越發緊迫。
山風穿過林隙,帶來遠處隱約的、似乎更加接近的引擎聲。
鉛灰色的天空,終於落下第一滴冰冷的雨點。
打在臉上,如同命運的叩問。
是冒險進入這未知的“鏡痕”探尋可能存在的希望與答案?
還是放棄線索,繼續在危機四伏的山林中逃亡,等待陳淪狀態的自然演變或惡化)和追兵的最終合圍?
站在山脊邊緣,麵對幽暗的裂縫和手中那枚冰冷的灰色石子,莉娜深吸了一口混合著雨水和泥土氣息的空氣。
她的目光掃過昏迷不醒、如同易碎藝術品般的陳淪,掃過重傷疲憊卻眼神執著的沙漏和墨菲斯,最後落回那道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暗裂縫。
答案,其實早已在她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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