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王太子卡洛斯帶著祈求的眼神,都投向了水毯之上的塞壬娜。
塞壬娜沉默了片刻。她能感受到這些陸地種族在絕境中迸發出的團結意誌,也清楚“深藍回廊”一旦建立,對娜迦而言意味著更深地介入陸地紛爭,需要消耗巨大的資源和承擔未知的風險。但女皇陛下的命令很明確:履行古老盟約,對抗共同威脅。而且,黎明之劍的勇士們,用他們的行動和犧牲,證明了這份盟約的價值。
“娜迦,將履行承諾。”塞壬娜最終點頭,蔚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堅定,“我將立刻通過潮汐傳訊,將此地情況稟報女皇陛下,並請求調集第一批緊急援助物資,以及精通淨化與空間法術的潮汐祭司。同時,我會親自負責,與貴方指定的法師和精靈盟友一起,開始勘察水脈節點,測算能量需求,為可能的‘深藍回廊’開啟做準備。但是……”
她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眾人:“這一切的前提,是王都必須首先恢複最基本的秩序與防禦。傷員需要救治,城牆需要緊急加固,士氣需要重整。比蒙屍體的威脅,必須立刻著手調查和製定應對方案,一刻也不能耽擱。否則,任何通道和援助,都可能失去意義。”
羅德裡克重重點頭:“這是自然。請塞壬娜統領放心,王都事務,我們會立刻著手。關於比蒙屍體……”他看向艾薩拉女王和巴林將軍,“恐怕需要精靈的自然魔法、矮人對大地能量的理解,以及娜迦的淨化知識,三方協同,儘快拿出一個初步的勘察和封鎖方案。”
“交給老子了!”巴林一拍桌子,“我馬上調一隊‘地脈聆聽者’矮人專精地質和能量感知的特殊兵種)過去,先看看那大塊頭下麵有沒有被搞出什麼幺蛾子!”
艾薩拉女王也微微頷首:“我會派遣一隊德魯伊和高等法師,攜帶‘自然之眼’和淨化卷軸,配合行動。”
初步的合作框架和應急方案,在壓抑而務實的氣氛中迅速敲定。各方代表都知道,時間緊迫,危機四伏,沒有時間進行無謂的客套和爭執。
會議結束後,羅德裡克立刻召集了還能動的高級軍官,開始分派任務:組織人手加固城牆缺口,建立更有效的醫療和補給體係,收攏潰兵,重整建製,派出斥候嚴密監視北方獸人動向和比蒙屍體的變化……
王太子卡洛斯則在幾位老臣的輔佐下,強打精神,開始處理戰後的民政和安撫工作:發布安民告示,開放部分王室儲備糧雖然不多),組織幸存的市民參與城防建設和傷員照顧,追封陣亡將士,尤其是為國王和王國犧牲的英雄們……
而與此同時,在臨時征用的一處相對完好的宅邸內原本是一位富商的彆院,主人已不知所蹤),被設立為“黎明之劍”臨時休養地的地方,氣氛則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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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莉娜、艾吉奧,三人並排躺在鋪著乾淨被褥從富人區緊急搜集來的)的床榻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雷恩的狀況最讓人揪心。他全身的骨骼在比蒙最後的甩動和撞擊中多處斷裂,內臟受損嚴重,尤其是強行催動罡氣、引導冰隕星爆炸衝擊、以及最後刺出那一劍,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生命潛能。索菲亞和娜迦祭司聯手,用上了最珍貴的深海治療藥劑和潮汐治愈法術,才勉強吊住了他的一口氣,但他的臉色依舊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體表的暗金色罡氣早已消散,隻剩下皮膚下那些銀灰與暗紅交織的紋路,在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微弱的方式流轉,仿佛在自發地修複著他的身體,卻又帶著一種不穩定的、令人不安的波動。
莉娜的情況稍好,但也僅僅是“稍好”。她透支的不僅僅是魔力和精神力,更是生命力。強行接引“潮汐星核”,施展超越自身極限的禁咒,對她靈魂和肉體的損傷是毀滅性的。她此刻仿佛被凍結在寒冰中,體溫低得嚇人,眉心處,一點冰藍色的、仿佛凝結的淚滴般的印記微微發光,那是“潮汐之淚”項鏈在她昏迷後自動激發,以損耗自身為代價,維持著她最基本的生機,並試圖緩慢滋養她枯竭的靈魂。艾莉希雅一直守在她身邊,輕聲吟唱著汐族最古老的、安撫靈魂的安眠曲,用歌聲中蘊含的微弱潮汐之力,配合著“潮汐之淚”,艱難地維係著莉娜的生命之火不熄。
艾吉奧的外傷相對最輕,但內傷和毒素侵蝕同樣嚴重。與陰影刺客的對決消耗巨大,最後強行激活“深藍庇護”墜飾抵擋致命一擊,更是讓他本就虛弱的精神和身體雪上加霜。左臂的毒素雖然被索菲亞用娜迦的解毒劑暫時壓製,但神經的損傷和肌肉的壞死,讓這條手臂能否保住還是未知數。他昏迷中眉頭緊鎖,身體偶爾會不自覺地輕微抽搐,仿佛仍在陰影中與無形的敵人搏殺。
塔隆守在門口,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過索菲亞的緊急處理,纏滿了繃帶,左臂用夾板固定著。他拒絕了去休息的提議,固執地守在這裡,巨盾“守護者”就靠在他手邊的牆上,盾麵上那道裂痕觸目驚心。他的目光不時掃過床上昏迷的三個夥伴,眼中充滿了血絲、擔憂,以及一種深沉的、幾乎化為實質的自責與痛苦。他覺得,是自己不夠強,沒能保護好同伴,沒能分擔更多的壓力。
索菲亞則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工蜂,穿梭在三張病床之間。她的煉金設備在戰鬥中損毀大半,此刻隻能利用一些最基礎的工具和有限的藥材,配合著娜迦祭司留下的幾瓶珍貴藥劑,不斷地檢查著三人的生命體征,調整著用藥,處理著細微的傷勢變化。她的眼睛紅腫,嘴唇被自己咬破,但她的動作卻始終穩定、精準。她知道,自己是此刻唯一還能為夥伴們做點什麼的人。
星塵被安置在隔壁一個安靜的房間。她因為之前的空間反噬和精神力透支,同樣陷入了深度的冥想昏迷狀態,但她的情況相對穩定,胸前那枚“潮汐星核”與她的精神力產生著緩慢的共鳴,似乎在進行著某種自我修複和同調。一位娜迦祭司在旁看護。
整個宅邸,籠罩在一片沉重、壓抑、卻又帶著微弱希望的氛圍中。進出的,隻有神色匆匆的醫師、送藥的仆役,以及偶爾前來探視、但看到三人狀況後又黯然離去的羅德裡克等人。
夜,漸漸深了。
王都內外,依舊是一片忙亂。火把和魔法照明的光芒,在廢墟和城牆上星星點點地亮起,如同受傷巨獸身上未曾熄滅的餘燼。遠處,比蒙倒下的巨大陰影,在夜色和越來越濃的紫黑色霧氣中,顯得更加猙獰和詭異。偶爾,會有一兩聲低沉、不似活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或摩擦聲,從那片區域隱約傳來,讓所有聽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精靈的德魯伊和法師,矮人的“地脈聆聽者”,已經在那片區域外圍建立了臨時的觀察哨和封鎖線,但無人敢輕易靠近。娜迦的潮汐祭司也開始在王都內幾個古老的水井和銀月河畔,進行著隱秘的探測和儀式準備。
獸人潰兵遠去的方向,精靈的遊俠和矮人的狼騎兵斥候,如同幽靈般尾隨、監視,將一份份情報傳回。
勝利了嗎?
是的,王都守住了,獸人敗退了,督軍授首了。
但這勝利,如此慘烈,如此脆弱,代價如此高昂。它更像是一場慘勝後的、暫時的擊退。
比蒙的威脅並未解除,反而變得更加詭異和不可預測。暗影議會的陰影依然籠罩。獸人帝國元氣未失。王都百廢待興,人心惶惶。盟約初建,前路未卜。
而承載了無數希望的“黎明之劍”,此刻正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
真正的戰爭陰雲,非但沒有散去,反而在短暫的“擊退”之後,變得更加濃厚,更加複雜,更加……迫在眉睫。
夜色中,王都如同一艘剛剛經曆了一場滅頂風暴、船體破裂、桅杆折斷、船員死傷慘重、卻僥幸未沉的巨艦,在黑暗的海麵上,帶著滿身的創傷和疲憊,艱難地喘息著,等待著下一場未知風暴的來臨,或者……那遙不可及、卻又必須追尋的、名為“黎明”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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