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的發現像一針強心劑,瞬間驅散了連日來積累的疲憊和嚴寒帶來的麻木。嚎風峽灣,求救信號最後消失的地方,疑似霜寒哨所士兵和可能存在幸存者的區域,還有那異常的空間波動……目標就在前方一百五十裡。
然而,在廣袤、危險、環境極端惡劣的極北冰原,一百五十裡絕非坦途,尤其當目標指向“嚎風峽灣”這種在古老記載中都充滿不祥的地方。隊伍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圍繞著微弱的篝火,每個人的臉都被跳躍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一百五十裡,以我們目前的速度和冰原的環境,順利的話至少需要三天,甚至更久。”星塵攤開一張根據記憶和觀測手繪的、極其簡略的冰原地形草圖,指著上麵一個用炭筆標記的、代表嚎風峽灣的扭曲鋸齒狀符號,“問題是,我們之前規劃的安全路線,是沿著冰原相對平緩的外圍迂回,避開了幾處已知的能量異常區和危險的‘浮雪冰蓋’區域。但如果要直奔嚎風峽灣,就不得不穿越一片被稱為‘霜語者平原’的廣闊地帶。那裡地勢開闊,缺乏掩蔽,是暴風雪的高發區,而且……根據零星的古老記錄,那片平原曾經是數個雪原蠻族部落的傳統獵場,雖然近百年很少有關於他們與外界接觸的確切報告。”
“雪原蠻族?”索菲亞好奇地問,往火堆裡添了塊精靈提供的、燃燒緩慢且熱量持久的“暖木”。
“嗯。”星塵點點頭,他之前研讀的精靈卷軸副本中有提及,“他們是冰原的原始居民,或者說,是極少數能在冰原深處這種生命禁區長期生存的人類或類人種族的後裔。據說他們適應了極端嚴寒,擁有獨特的生存技巧和古老的薩滿文化,信奉著冰原本身或某些古老的精魂。他們通常排外、警惕,且戰鬥力不容小覷,尤其在他們熟悉的冰原環境中。王國的探險隊和北方哨所,曆史上曾與他們有過零星接觸,有時是交易,有時是衝突,更多時候是互相避讓。”
“也就是說,我們不僅要麵對天氣和怪物,還可能遭遇當地土著的敵意?”塔隆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大手,獨眼中並無懼色,隻有謹慎。
“可能性超過百分之七十。”星塵冷靜地分析,“尤其是我們現在明顯是‘外來者’,而且直奔他們可能視為禁地或獵場的嚎風峽灣。不過,也並非全無轉機。卷軸記載,某些部落保存著關於冰原古老秘密的知識,包括嚎風峽灣的傳說。如果能建立溝通,或許能獲得寶貴的情報,甚至指引。”
雷恩沉吟片刻,目光掃過同伴們:“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搜尋幸存者和查明異變源頭。與當地土著衝突,能避免則避免。但如果無法避免,或者對方主動攻擊……”他眼神一凝,“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艾吉奧,進入那片平原後,你的偵察範圍要擴大,尤其注意人類活動的痕跡。星塵,持續監測能量波動和生命信號。其他人,保持最高警戒。我們以搜尋和自衛為第一原則,但同時……做好與任何潛在智慧生物接觸的準備,無論是敵是友。”
計劃就此定下。隊伍休整了後半夜,在黎明前最黑暗寒冷的時刻再次拔營,向著星塵指引的、通往“霜語者平原”和更深處嚎風峽灣的方向進發。
接下來的兩天,環境果然如星塵所料,變得更加嚴峻。他們離開了相對起伏的冰丘地帶,踏上了一望無際、平坦得令人心悸的廣闊冰原。這就是“霜語者平原”。天空永遠是那種壓抑的灰白色,分不清是雲層還是冰原反射的天光。狂風是這裡永恒的主旋律,裹挾著細密堅硬的雪粒,永無休止地刮過,在地麵上雕刻出波浪般的雪紋。氣溫低得可怕,即使有精靈衣物和索菲亞的藥劑,裸露在外的皮膚隻要幾分鐘就會失去知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感,肺部仿佛要被凍結。
隊伍行進得異常艱難。沒有參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全靠星塵的觀測和羅盤在這裡磁場乾擾稍弱)修正。平坦的地麵下暗藏殺機,看似堅實的雪殼下可能是鬆軟的粉雪坑,一腳踩空就能陷到腰部,需要費力掙紮才能脫身,嚴重拖慢速度。塔隆和幾名禁衛士兵輪流在前用破冰斧和長杆探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第二天下午,天空驟然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壓低、彙聚。經驗豐富的禁衛老兵臉色大變:“不好!是‘白毛風’!快找掩體!”
“白毛風”是冰原上最可怕的暴風雪之一,狂風卷起地麵積雪,天地間一片混沌,能見度為零,且伴隨著急劇的降溫和恐怖的寒風,足以在短時間內將任何暴露在外的生命凍結。
然而,在這片平坦的平原上,哪有掩體?最近的冰丘也在數裡之外,根本來不及!
“結陣!塔隆!莉娜!”雷恩厲聲喝道,瞬間做出決斷。
塔隆怒吼一聲,將巨大的塔盾狠狠插入麵前的雪地,土黃色的鬥氣毫無保留地爆發,沿著盾牌邊緣向下蔓延,竟短暫地“凍結”了周圍一小片雪地,使其變得更加堅固,同時他魁梧的身軀死死頂住盾牌。幾名禁衛士兵也迅速將備用的小型盾牌拚接,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半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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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陣型剛剛成型的刹那,白毛風到了。
那不是風雪,那是天地傾覆般的狂暴!視野在瞬間被剝奪,隻有無邊無際、瘋狂旋轉的白色。狂風發出的尖嘯如同萬千惡鬼哭嚎,瞬間壓過了一切聲音。恐怖的風壓和寒意如同實質的牆壁,狠狠撞在塔隆的盾牌和士兵們的掩體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細密如砂礫、堅硬如刀的雪粒打在盾牌和禦寒衣物上,劈啪作響。
塔隆咬緊牙關,雙腳如同生根般紮入被鬥氣加固的雪地,但龐大的風壓仍推得他渾身骨骼作響,盾牌劇烈顫抖。幾名禁衛士兵更是不堪,幾乎要被吹飛,全靠彼此支撐和塔隆分擔大部分壓力。
“冰牆!”莉娜清冷的聲音在狂風中幾乎微不可聞,但她手中的冰晶法杖卻爆發出璀璨的冰藍光華。她沒有試圖去對抗整個暴風雪,那是不可能的。她隻是將法力集中在隊伍前方和兩側,以塔隆的盾牌為基點,迅速凝結出一道弧形的、厚實而光滑的冰牆!冰牆並非垂直,而是帶著一定的弧度,試圖將部分狂風和雪粒導向兩側。冰牆在狂風的持續衝擊和雪粒的撞擊下,不斷崩裂、修複,莉娜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顯然消耗巨大。
索菲亞和艾莉希雅被護在最中間。索菲亞飛快地拿出幾瓶散發著熱力的藥劑,不由分說地塞進周圍同伴的手裡或貼在他們的禦寒衣物內側。艾莉希雅則跪坐下來,將豎琴抱在懷中,深吸一口氣,開始歌唱。她的歌聲不再是平日裡的輕柔空靈,而是變得高亢、恢宏,充滿了不屈的意誌和溫暖的力量。歌聲穿透狂風的尖嘯,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仿佛在靈魂深處點燃了一簇小小的火焰,抵抗著那無孔不入、試圖凍結肉體和精神的極致嚴寒與絕望。
星塵沒有參與防禦,他背對著風口,用身體護住胸前的“潮汐星核”和一些精密儀器,同時快速擺弄著一個類似六分儀的裝置,緊閉雙眼,似乎在通過非視覺的方式感知著周圍能量的流動和風暴的結構。他在尋找風暴的薄弱點,或者可能的短暫間隙。
雷恩和艾吉奧則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緊握武器,警惕地感知著風雪中任何可能潛藏的危險——無論是自然的,還是非自然的。
這場恐怖的白毛風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當狂風和雪暴終於有了一絲減弱的跡象,天空微微透出一點點灰白時,所有人都近乎虛脫。塔隆的盾牌上覆蓋了厚厚一層堅冰,他本人也幾乎被凍成了冰雕,全靠鬥氣和意誌支撐。莉娜的冰牆早已破碎不堪,她拄著法杖,微微喘息,額頭上滿是冷汗。索菲亞的藥劑消耗大半,艾莉希雅的歌聲也變得沙啞。每個人都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風暴在減弱,但能量亂流還在持續,不宜久留。”星塵睜開眼睛,快速說道,他的聲音也有些虛弱,“東北方向,約三裡外,有微弱的、相對穩定的地熱反應和……人工結構的能量殘留。可能是冰洞,或者……”
“過去看看!快!”雷恩當機立斷。留在這裡,下一波風暴來襲,他們就真的危險了。
隊伍互相攙扶著,向著星塵指引的方向艱難跋涉。三裡路,在平時不算什麼,但在剛剛經曆暴風雪、體力耗儘、積雪及膝的情況下,走得異常緩慢。幸運的是,風雪確實在持續減弱,能見度慢慢恢複。
當他們終於靠近星塵所說的位置時,眼前的景象讓疲憊的眾人精神一振。
那是一片不算很高的、被冰雪覆蓋的岩石坡地,在平坦的平原上顯得頗為突兀。坡地下方,隱約可見幾個被厚重冰雪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附近的地麵,積雪似乎被定期清理,露出下方凍得堅硬的黑色岩石。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一些絕非自然形成的痕跡——用巨大獸骨和粗纜繩製作的簡易拒馬雖然被積雪半埋),插在雪地裡的、雕刻著怪異符號的圖騰柱,以及……雪地上幾行清晰的、屬於大型雪橇犬和某種寬大雪靴的足跡,還很新鮮!
“有人!而且剛離開不久!”艾吉奧壓低聲音,身影如同融入環境的陰影,迅速靠近洞口附近,仔細檢查著足跡和周圍環境。“足跡通往不同方向,有進有出。洞口內部有火光閃爍,還有……煙囪排煙的痕跡。這裡是一個聚居點,或者營地。”
是蠻族部落!他們找到了!
眾人立刻隱蔽在附近一處雪堆後。雷恩快速打量著那幾個洞口和周圍環境。洞口開在背風的岩石坡下,位置選得極好,能有效抵禦平原上的狂風。洞口附近的圖騰柱上雕刻的符號扭曲怪異,像是某種冰雪、野獸和星辰的混合體,散發著淡淡的、原始的靈力波動,似乎有驅趕野獸或警示的作用。拒馬雖然簡陋,但配合地形,能有效阻擋大型生物的衝撞。
“直接進去太危險。艾吉奧,能摸清裡麵的情況嗎?比如大致人數,有沒有武裝?”雷恩問。
艾吉奧點點頭,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向最近的一個、看起來像是主入口的洞口。他並沒有進去,而是伏在洞口側上方一塊覆冰的岩石上,將耳朵貼近岩壁,閉目凝神傾聽。同時,他小心地嗅了嗅空氣裡飄出的、微弱的煙火氣和……一種混合了毛皮、油脂、烤肉的複雜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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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退了回來,語速極快:“主洞不深,大約二十米。裡麵有至少十五個以上的生命氣息,成年人居多,也有少量孩子。有金屬摩擦和鍛造的聲音,有說話聲,語言聽不懂,音節短促鏗鏘。有武器,至少聽到了刀劍出鞘和弓弦調試的聲音。沒有激烈的情緒波動,不像是發現了我們。更像是一個……日常居住和勞作的營地。側麵的小洞口可能是倉庫或獸欄,有牲畜的氣味。”
一個典型的、小型蠻族部落的營地。看起來沒有特彆的敵意,但排外和警惕是必然的。
“怎麼辦?嘗試接觸,還是繞過去?”塔隆看向雷恩。
雷恩在腦中飛快權衡。繞過去,可以避免未知風險,但他們急需休整,補給尤其是乾淨的飲水)也快見底了。而且,如果真如星塵所說,這些蠻族可能掌握著關於嚎風峽灣的重要信息。嘗試接觸,風險巨大,一旦衝突,在這種對方的主場,他們疲憊之師未必能討得好,而且會徹底失去獲取情報的機會。
“星塵,那些圖騰柱的能量性質?是純粹原始的薩滿信仰,還是……”雷恩問。
星塵仔細感應了一下:“能量性質古老、粗獷,但與冰原環境融合得很好,偏向自然靈力和精神震懾。沒有發現類似晶簇那種黑暗扭曲的痕跡。不過,最中間那根最高的圖騰柱頂端,鑲嵌著一塊不規則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冰晶,似乎能彙聚和引導周圍的冰寒能量,可能是某種原始的預警或防護法陣核心。”
聽起來,這個部落似乎還保持著相對“純淨”的傳統,尚未被晶簇代表的黑暗力量侵蝕?或者,他們有自己的方式抵禦?
就在雷恩權衡之際,異變突生!
“嗷嗚——!”
一聲淒厲悠長的狼嚎,突然從營地側後方的風雪中傳來!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頃刻間,狼嚎此起彼伏,迅速逼近!聽聲音,數量極多!
營地內瞬間騷動起來!呼喊聲,武器撞擊聲,孩童驚恐的哭叫聲響成一片。隻見從幾個洞口迅速湧出二十多個身影。
這些人普遍身材不高,但極為敦實粗壯,仿佛被嚴寒和歲月壓縮過的花崗岩。他們穿著厚重的、用不知名白色獸皮縫製的衣褲,外麵罩著同樣材質的帶帽鬥篷,臉上塗抹著防凍的油脂和奇怪的白色紋路,隻露出一雙雙在冰雪反光下顯得格外銳利的眼睛。他們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有巨大的骨棒,有鑲嵌著鋒利黑曜石或金屬片的戰斧,有粗陋但顯然極具力的長矛和投槍,也有少部分人拿著明顯是來自外界可能是交易或劫掠所得)的鋼刀和金屬盾牌。為首的是一個格外雄壯的老者,頭發胡子花白,但肌肉虯結,手中拄著一根頂端鑲嵌著巨大野獸頭骨的法杖,頭骨的眼窩裡跳動著幽藍的火焰——那應該就是部落的薩滿或酋長。
蠻族戰士們迅速在洞口前的空地上結成一個鬆散的半圓陣型,麵朝狼嚎傳來的方向,神情緊張而凶狠,口中發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呼喝。薩滿老者則舉起骨杖,口中念念有詞,杖頭野獸頭骨的眼窩藍光大盛,一股無形的力量擴散開來,似乎加固了那些圖騰柱的防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