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隙幽深，濕滑難行。塔隆和巨石在攙扶下，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額頭上剛結的冰霜很快被汗水融化，又瞬間凝結，臉色在冰語石的微光下忽明忽暗。但兩人都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多餘的呻吟，隻是用儘全身力氣，跟隨著哈拉和艾吉奧在複雜岔路中留下的隱秘標記，向著冰隙深處，那未知能量源的方向挪動。
莉娜手持“永寂低語”走在隊伍前方，法杖散發出的柔和藍光不僅照亮前路，更在她精微的控製下，於眾人腳下濕滑的冰麵和危險的冰棱上，凝結出一層極薄但異常堅實的冰霜路徑，大大增加了摩擦力，也提前探明了冰層下的虛實。戈爾薩滿則在隊伍中段，一邊被索菲亞攙扶著恢複體力，一邊持續感知著周圍環境，警惕著可能的變化。星塵的探測器全功率運轉，不斷修正著方位，引導隊伍避開那些能量紊亂、可能引發塌陷的不穩定區域。
越往下走，冰隙的溫度反而不再繼續降低，而是穩定在一種恒定、深沉的寒冷中。空氣中的濕度明顯增加，岩壁和冰層上凝結的水滴也多了起來。最奇特的是，光線。冰語石的光芒之外，冰隙深處開始出現一些天然的、自身散發著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蟲般的淡藍或淡綠磷光的苔蘚和冰晶，將前路點綴得如夢似幻，卻也平添了幾分詭異。
“我們……在接近水源，或者一個巨大的冰下空間。”星塵看著探測器上顯示的濕度、溫度、氣壓和能量讀數，低聲道，“能量源越來越近了，共鳴感也在增強。而且……空氣成分在變化，氧氣含量略有下降，但多了一些……海洋或深水區域特有的微量元素痕跡。”
海洋痕跡？在這極北冰原深處，嚎風峽灣的側翼冰隙中？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心中疑竇更生。但此刻，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終於，在沿著一條向下傾斜、越來越寬敞的冰隙通道行進了大約一個時辰後，前方豁然開朗。
通道儘頭，是一個巨大的、被自然冰穹籠罩的、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龐大冰下空洞！洞頂垂落著無數長短不一、晶瑩剔透的巨大冰棱，有些幾乎觸及地麵，形成壯觀的冰林。洞壁上覆蓋著厚厚一層閃爍著各色微光的苔蘚和地衣，將整個空間映照得一片幽暗迷離，光線雖弱，卻足以視物。空洞的地麵並非平整，而是起伏不平，有許多隆起的冰丘和凹陷的水窪。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空洞的中央偏南位置，有一片相對開闊的、平靜如鏡的、麵積足有數個足球場大小的幽暗水域！水麵不起一絲波瀾，顏色是深邃的墨藍，仿佛直通地心。而那股穩定、古老、與“淨化之種”產生共鳴的能量源頭，就來自這片水域之下！
空洞中空氣清冷，帶著濃重的水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的鹹澀與古老氣息。這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偶爾從洞頂滴落的水珠，打破這萬古的死寂。
“就是這裡……”星塵的聲音帶著震撼，探測器對準那片幽暗水域，讀數飆升，“能量源就在水下！深度……探測器無法穿透，乾擾太強。但共鳴信號非常清晰！”
“看那邊！”哈拉眼尖，指著水域對岸，一片隆起的高大冰丘陰影處。在那些散發著微弱磷光的苔蘚映照下，隱約可見一些非自然的輪廓——似乎是建築的殘骸，被厚厚的冰層包裹、半掩埋著。殘骸的材質，正是那種與冰宮類似、卻又更加古老的冰藍色晶石和奇異金屬！
是遺跡！冰霜紀元的遺跡，而且似乎比冰宮更加古老，保存也相對完好至少在水上部分看來）！
“先彆急。”雷恩抬手阻止了想要立刻靠近探查的哈拉和艾吉奧。他環顧四周，暗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警惕。這樣一個龐大、古老、能量充盈的冰下空洞，竟然如此“安靜”，沒有黑暗侵蝕的跡象，也沒有任何怪物盤踞，這本身就不太正常。而且，那股來自水下的、與“淨化之種”共鳴的能量，雖然純淨古老，卻也隱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與疏離感，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審視。
“尋找落腳點，建立臨時營地。塔隆，巨石，立刻休息。索菲亞，艾莉希雅，照看傷員。戈爾薩滿，莉娜，和我一起，探查這片區域，重點是那些遺跡殘骸和水域邊緣。哈拉，艾吉奧，警戒四周，尤其是水麵和水下。星塵，全麵掃描環境，建立初步的地圖和能量分布圖。”雷恩快速下令，越是看似安全，越不能放鬆。
隊伍迅速行動起來。他們在靠近洞口、背靠堅實冰壁、地勢相對較高的一處平坦冰台上，清理出一片區域，用剩餘的物資和從雪橇殘骸上搶救出的材料，搭建起一個簡陋但足以擋風的臨時營地。塔隆和巨石被小心安置在最裡麵，裹上所有能禦寒的東西。索菲亞立刻開始檢查他們的傷勢，並為每個人分發最後的、能快速補充體力的濃縮食物和藥劑。
莉娜、戈爾和雷恩則小心翼翼地走下冰台，向著那片遺跡殘骸和水域邊緣靠近。腳下是濕滑的、覆蓋著某種細膩冰砂的地麵，踩上去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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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了看，那些遺跡殘骸更加震撼。它們似乎曾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帶有明顯冰霜紀元早期風格的建築群的一部分，有斷裂的、雕刻著抽象波浪與星辰圖案的巨柱，有傾頹的、門戶洞開的殿宇框架，還有一些散落的、造型奇異的金屬和晶石構件。所有的一切都被厚厚的、晶瑩的冰層包裹、封存，仿佛時間在這裡被按下了暫停鍵。冰層清澈，能清晰看到內部構件上那些精美繁複、與現今大陸任何風格都迥異的紋路和符號。
“這些符號……比冰宮裡的更加原始，更加……接近自然。”莉娜將手掌輕輕按在包裹著一根斷柱的冰層上，閉上眼睛，通過“永寂低語”仔細感知，“冰層內部，幾乎沒有黑暗侵蝕的痕跡。這座遺跡，似乎在災難降臨、或者冰宮沉眠之前，就被某種力量主動冰封、保護起來了。那股保護的力量……與水下能量源同出一脈。”
戈爾薩滿也用骨杖輕觸冰層，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冰語者的低語……在這裡變得極其微弱，但更加……純淨。仿佛回到了最初，冰雪剛剛覆蓋大地，萬物初生的時代。這裡……難道是冰語者誕生，或者最初領悟冰霜法則的聖地？”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麵的雷恩，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前方不遠處的水域邊緣。
在那裡，一片相對平整的、被水流衝刷得光滑如鏡的黑色岩石上，靜靜地躺著幾樣東西。
不是遺跡的殘骸，也不是自然形成的冰晶。
那是幾具……屍體。
不，嚴格來說，是遺骸。而且，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常見的冰原生物。
其中兩具，身形高大，骨骼粗壯，呈現出一種流線型的優美，但頭顱和胸腔的骨骼結構明顯與陸地生物不同，頎長的脊柱末端連接著寬大的、類似尾鰭的骨骼結構——是某種水生或兩棲類人生物的遺骸！它們身上還殘留著一些早已失去光澤、但質地奇特的鱗甲碎片和裝飾品，看起來像是某種簡陋的武裝。
而另外幾具，則更加詭異。它們體型相對較小，骨骼纖細，但頭顱奇大，眼窩深陷，口中布滿細密的尖牙。它們的骨骼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藍色，仿佛被某種力量侵蝕過，殘存的少許皮肉組織也乾枯發黑，散發著淡淡的、與黑暗侵蝕相似但更加“陳舊”的腐朽氣息。它們的“手”部骨骼，進化出了類似吸盤的結構。
“這是……”星塵也跟了過來，探測器對準遺骸，“前者……骨骼結構和能量殘留分析，有百分之七十二的概率屬於深海娜迦的某個亞種，或者近親。後者……無法完全匹配已知數據庫，但某些特征與記載中的‘深海潛行者’、‘寇濤魚人’或者被深淵力量汙染的水生變種有相似之處。死亡時間……根據ineraization程度和能量衰變估算，至少在數百年以上，甚至更久。”
娜迦？寇濤魚人？這兩種本應生活在遙遠深海或某些特定水域的種族，怎麼會出現在這極北冰原深處的冰窟裡？而且還發生了戰鬥，同歸於儘於此？
雷恩蹲下身，仔細檢查著那些遺骸。在疑似娜迦的遺骸旁，他發現了一柄已經鏽蝕嚴重、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精致造型的三叉戟殘骸，戟身上鐫刻的、早已模糊的紋路，似乎與汐族某些古老裝飾有微弱的相似。而在那些詭異小型生物遺骸旁，則散落著一些粗糙的、用黑色骨骼和貝殼磨製的匕首，以及幾個早已乾癟、看不出原貌的囊狀器官。
“看來，在我們之前很久，就有其他‘訪客’到過這裡。”雷恩站起身，目光投向那片平靜得詭異的幽暗水域，“而且，他們似乎是為了爭奪水下的東西，或者……守衛這裡而戰。”
就在這時，一直專注於探測水域的星塵，突然低呼一聲：“水下有動靜！能量讀數急劇變化！有大型生命體正在快速上浮！速度很快！不止一個！”
幾乎在星塵示警的同時，原本平靜如鏡的幽暗水麵，毫無征兆地沸騰起來！不是氣泡，而是整個水麵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攪動，中心區域猛地向上隆起，形成一個急速旋轉的巨大漩渦！漩渦中心，深藍色的水流中，三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般破水而出，帶起衝天水柱和刺骨的寒意！
水花落下，三道身影清晰地矗立在漩渦逐漸平複的水麵上。
那是三個類人生物，但絕非人類。她們從身形曲線判斷）身高超過兩米五，下半身是覆蓋著深藍色、閃爍著金屬光澤鱗片的粗壯蛇尾，在水中輕輕擺動，維持著平衡。上半身則是女性形體，肌膚是冷調的白皙，帶著珍珠般的光澤，五官美豔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眼睛是豎瞳的、如同最純淨藍寶石般的色澤，長發則是如同海藻般的墨綠色，無風自動。她們身上穿著用某種奇異貝殼、珊瑚和深海金屬打造的、充滿流線美感的輕甲，手中握著修長鋒利的銀色三叉戟。周身散發著強大、冰冷、帶著海洋深邃氣息的威壓，以及一種久居上位、睥睨眾生的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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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娜迦！而且是血統純正、實力強大的娜迦戰士！與地上那些早已死去的遺骸同族，但顯然強大得多！
三名娜迦戰士呈品字形立於水麵，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掃過岸邊的雷恩等人，尤其是在雷恩、莉娜、以及他們手中的“星隕”和“永寂低語”上停留了片刻，豎瞳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為首的那名娜迦，額頭上佩戴著一枚鑲嵌有深藍色珍珠的頭冠，她將手中的三叉戟向前一指，一個冰冷、悅耳、卻帶著無儘寒意的女性聲音，直接響徹在每個人的腦海，並非通過空氣，而是精神層麵的傳訊：
“陸地生靈，汝等玷汙了神聖的‘潮汐之眼’安眠之地。報上汝等之名，陳述汝等之來意。否則，驚擾聖眼安寧者，唯以冰冷永寂賜之。”
她的通用語極其標準，甚至帶著古老優雅的腔調，但其中的殺意和不耐，毫不掩飾。
“潮汐之眼”？雷恩心中一動。難道水下的能量源，是叫這個名字？而且，聽起來對娜迦一族極為重要。
“我們是‘黎明之劍’，來自人類王國，為追尋黑暗侵蝕冰原的源頭，並解救受困同胞而來。”雷恩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同樣用精神意念回應這是高階強者溝通的方式之一），“我們無意冒犯貴族的聖地，隻是被冰震所迫，誤入此地，尋求暫時的庇護與休整。地上這些古老的遺骸，也非我們所為。”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娜迦和怪異生物的遺骸。
為首的娜迦戰士或許可稱為隊長）目光掃過那些遺骸，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數百年前的瀆神者與深淵爪牙，早已被永恒冰封，不足為慮。但汝等……”她的目光再次鎖定雷恩，“汝身上，有星與淵的汙穢印記，亦有……一絲微弱的、令我族不悅的‘鑰匙’氣息。汝手中之劍，更是不祥。汝等，並非普通的陸地冒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