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二路殺手金玉蘭
黃浦江上空的雨,細密如無數薄刃鋼片,在夜幕裡相互擊撞,迸出冷冽的脆響。法租界霞飛路的石板縫間,潮氣混著鐵鏽味絲絲縷縷往上滲。金玉蘭揭下懸賞令已過三日,整個上海灘都懸著心——有人等馬飛飛人頭落地,有人盼千麵觀音折戟沉沙。可那馬飛飛,偏像把鹽撒進滔滔江水,連點漣漪都沒留下,就沒了蹤跡。
百樂門的霓虹招牌在雨幕裡明明滅滅,活像垂死者微弱的呼吸。今夜舞廳歇業,門口卻突兀地停著三輛日本軍卡,憲兵隊把整座樓圍得鐵桶一般——他們攥著密報,說馬飛飛今晚要到此取一份地下電台的密碼本。
頂層貴賓室,留聲機正轉著《夜來香》,調子慵懶又曖昧。金玉蘭坐在鏡前,正一張接一張往臉上貼“皮”。不過片刻,她已換了七八副模樣:先是穿燕尾服的印度巡捕,眉眼間帶著倨傲;再是戴金絲鏡的汪偽翻譯官,透著幾分諂媚;最後,她拈起一張薄如蟬翼的“少女皮”,輕輕往上麵嗬了口氣,那皮竟像活了過來,在她指尖舒展——眉眼楚楚,活脫脫是百樂門新來的歌女小桃紅。
“馬飛飛若來,必扮成女人。”她對著鏡子開口,聲音卻粗糲如磨砂,像是從男人喉嚨裡滾出來的,“那我就比他更像女人。”
鏡邊,一根綴滿鋼針的“水袖”靜靜蜷著,銀亮的針芒在暗光裡閃爍,活像條蟄伏的銀鱗小蛇。
二、雨簷下的“鬥麵”
午夜十二點,舞廳後門被輕輕推開,一把油紙傘先探了進來,傘骨上的水珠順著傘沿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花。傘下走出個穿陰丹士林旗袍的“少婦”,鬢邊彆著一枝白茶花,腰肢軟得像沒長骨頭,走一步晃三晃。守門的日本兵喉頭動了動,剛要上前搜身,那“少婦”忽然抬眼,眸子裡飛快閃過一絲刀光——
兵卒身子晃了晃,喉頭猛地噴出一道血線,血珠濺在白茶花上,倒襯得那花瓣愈發雪白。
“她”踩著細碎的繡花鞋,一路飄進舞池。水晶吊燈下,幾十個“舞女”正低頭擦槍,指尖的動作卻透著股僵硬——她們全是憲兵隊扮的誘餌。“少婦”掃了一眼,嘴角勾起抹譏誚:全是些上不了台麵的贗品。
真正的歌女小桃紅被綁在後台,嘴裡塞著絲襪,眼淚把妝容衝得一塌糊塗,隻能嗚嗚地哭。“少婦”蹲下身,指尖在她淚痕上輕輕一抹,聲音壓得極低:“彆哭,哭花了皮相,就騙不了人了。”
三、水袖對飛刀
金玉蘭在暗處屏息凝神,已盯了那“少婦”半盞茶的功夫——那人走路時左肩微沉,是常年使飛刀練出的暗勁;右手尾指缺了半截,和馬飛飛的通緝畫像分毫不差。
“原來你也換了張皮。”金玉蘭心裡冷笑,身子卻像蛇蛻皮般輕盈,從房梁上滑下來,落地時已變成了“小桃紅”。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幽暗中相對,仿佛鏡裡鏡外,難辨真假。
“馬先生,”金玉蘭用自己的真聲開口,嗓音清寒如冰,“聽說你飛刀例不虛發,可敢與我比一比‘麵’?”
“少婦”——正是馬飛飛——笑了,聲音裡帶著幾分嘲弄:“千麵觀音,你殺人靠臉,我殺人靠手。這怎麼比?”
“一局定輸贏。”金玉蘭猛地甩出水袖,鋼針在燈影裡織出一張銀亮的網,“你若能逼我現出本相,我認輸;若三炷香後你仍辨不出,你的人頭便歸我。”
四、三重易容
第一炷香
舞池裡忽然多出三十個“小桃紅”。她們旋轉、踢腿、甩手絹,水袖翻飛間,鋼針與飛刀交錯,銀亮的光芒像一場驟然落下的流星雨。馬飛飛閉著眼,耳朵卻微微動著——他在聽針的軌跡。一根鋼針破空而來,他側身避過,飛刀未出鞘,那針已“篤”地釘進身後的留聲機,唱片“吱啦”一聲卡住,《夜來香》的調子戛然而止。
“假的。”他喃喃自語,手腕一揚,飛刀出手,一個“小桃紅”應聲倒地,刀尖挑起她的臉皮——竟是張空白麵具。
第二炷香
金玉蘭化作個佝僂老太,混在憲兵隊裡縮著肩。馬飛飛忽然開口,高唱《貴妃醉酒》,那嗓音竟與金玉蘭擅長的旦角腔分毫不差。老太下意識張嘴想接戲,露出一線皓齒——馬飛飛刀光一閃,老太臉上的皮飛起來半片,底下豔紅的戲妝露了出來。
第三炷香
金玉蘭憑空消失了。舞池空空蕩蕩,隻剩雨聲敲打著天窗,發出單調的劈啪聲。馬飛飛走到留聲機前,伸手撥了下唱針,唱片又轉起來——流淌出的,卻是他昨夜在電台唱過的《天涯歌女》。他忽然笑了:“原來你在這裡。”
回身,一刀劈向留聲機。木箱應聲炸裂,唱片碎片四濺,碎片堆裡跌出個身影——正是金玉蘭。她竟把自己縮成孩童大小,藏在唱機夾層裡!此刻她鬢發散亂,臉上還掛著半副用“機器零件”做的偽裝,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鳳眼薄唇,右頰一粒朱砂痣,像極了戲台上的觀音,卻帶著股凜冽殺氣。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五、雙方巔峰對決
那一夜,百樂門裡燈火驟滅,隻剩一束追光打在舞池中央,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觀眾隻有三個:雨、風,和徘徊不去的死神。
1、起手式——“兩張臉的試探”
馬飛飛負手而立,陰丹士林旗袍在膝彎處微微起伏,像一泓沉寂的夜瀾。金玉蘭半隱在簾幕後,隻剩水袖拖在地上,銀針刺破綢緞,在暗光裡若隱若現。
第一息,兩人同時抬頭——
馬飛飛的瞳孔裡閃過刀光,金玉蘭的瞳仁裡掠過針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