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子的話像一顆投入靜潭的石子，在清晨的椰林間蕩開無聲的漣漪。馬飛飛遞水的手頓在半空，陽光透過椰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明暗交錯間，看不清表情。那水瓶在掌心微微晃動，水珠順著瓶身滑落，滴在沙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童女抱著個沉甸甸的椰果從樹後跑出來，歪頭打量著突然沉默的兩人，清脆的童音劃破寂靜：“馬大哥，真子姐姐臉好紅哦。”
這句童言如同一記重錘，砸得真子猛地低下頭，耳尖紅得快要滴血。方才鼓足的勇氣像是被戳破的氣泡，瞬間消散無蹤。她慌忙接過水瓶，指尖剛觸到馬飛飛的皮膚便觸電般縮回，轉身快步走到枝子身邊，假裝整理她額前的碎發，纖細的手指卻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枝子用沒受傷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腰間的蝴蝶刀在晨光裡閃過一絲冷冽。“想做什麼，就去做。”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堅定的目光仿佛在說，此刻的猶豫或許會成為終生遺憾。
馬飛飛將目光投向遠處的海麵，幾縷烏雲正順著風向聚攏。他蹲下身揉了揉童女的頭發，聲音沉穩如礁石：“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低沉的嗓音裡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卻又裹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起身走向那十個剛從苦難中掙脫的女人，她們正圍坐在泉水邊分食餅乾。阿彩見他過來，立刻站起身，將手裡半塊餅乾遞上前：“馬先生，你還沒吃。”她手腕上青紫色的勒痕在陽光下格外刺目，那是慰安所鐵鏈留下的印記，無聲訴說著過往的屈辱。
“你們先吃。”馬飛飛擺了擺手，目光掃過眾人，“今天得加固窩棚，看天色，下午怕是有台風暴雨。”簡潔有力的話語透著天然的領袖氣質，讓眾人不自覺地生出服從之意。
敏智立刻舉起編了一半的魚簍：“我能用藤蔓編防雨布！”雅美跟著點頭：“芭蕉葉曬過能擋水，我去摘！”林慧怯生生地補充：“我……我會挖排水溝。”細小的聲音裡藏著一股執拗。
阿花和阿蘭對視一眼，同時抄起地上的石塊：“我們去搬石頭，把窩棚地基墊高些。”兩人動作熟練默契，仿佛曾並肩走過無數風雨。馬飛飛隨即從青銅羅盤碎片中取出幾十柄工兵鏟，分發給眾人，金屬鏟身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真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裡握著那枚珍珠貝，貝殼邊緣已被她磨得光滑溫潤：“馬君，我要跟你一起。”生硬的漢語裡，眼神卻異常堅定，透著不容拒絕的決心。
枝子扶著椰樹慢慢站起，將蝴蝶刀插進腰間：“我去撿乾柴，淋濕了就麻煩了。”芳子立刻跟上，儘管腳步還有些虛浮，卻緊緊攥著她的衣角，生怕被落下。
一場突如其來的忙碌在荒島鋪開。馬飛飛從青銅羅盤碎片中取出斧頭，將粗壯的椰樹乾砍成合適的長度作為窩棚支柱。真子在一旁用藤蔓捆紮，動作雖不熟練，手心很快勒出紅痕，卻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
正午時分，烏雲已遮蔽大半天空，海風裹挾著鹹腥濕氣變得狂暴。眾人剛把最後一片芭蕉葉鋪在窩棚頂，豆大的雨點便傾盆而下。雨聲如戰鼓擂動，瞬間將荒島籠罩在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十四個人——三個日本女俘、十個獲救的女子與童女，擠在最大的窩棚裡聽著外麵風雨呼嘯。敏智編的藤蔓布果然管用，隻有零星雨水滲進來。雅美用芭蕉葉編的花環被打濕，蔫蔫地躺在角落，卻給灰暗的窩棚添了點生氣。女人們相互依偎著，或輕聲交談，或默默祈禱，氣氛緊張又透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溫暖。
馬飛飛守在窩棚門口，握著槍的手穩如磐石，警惕地觀察四周。雨水順著帽簷滑落，模糊了視線，卻遮不住他鷹隼般銳利的眼神。真子悄悄走到他身邊，遞過用樹葉包著的牛肉乾：“你吃點東西，我替你守一會兒。”關切的目光像團小火苗，在風雨裡微微顫動。
“這裡危險，回去。”馬飛飛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願讓她再涉險。
真子卻倔強地站著，手緊緊攥著那枚珍珠貝：“我不離開。”聲音雖輕，卻透著死磕到底的執著。馬飛飛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忽然明白，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慰安所裡任人欺淩的弱者，而是找回了骨子裡的堅韌勇氣。
雨幕中，隱約傳來奇怪的馬達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刺破雨聲，鑽進每個人的耳朵。馬飛飛猛地站起身，將真子拉到身後，低聲道：“都躲好！”聲音裡終於透出一絲緊張——那是對身後十四條性命的沉甸甸的責任。
引擎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小型汽艇在破浪而行。透過雨簾，兩個模糊的黑影正朝荒島駛來，桅杆上飄著的太陽旗在風雨中獵獵作響，像一頭張牙舞爪的野獸。
真子的呼吸瞬間屏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道血痕。那麵旗幟曾是她噩夢的開端，如今再次闖入視線，仿佛要將她拖回無邊地獄。
馬飛飛握緊了槍，口袋裡的青銅羅盤碎片微微發燙——這是他麵臨生死抉擇時的預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湧的心緒，此刻他不僅是自己，更是這十四個人的盾。
“馬君，怎麼辦？”真子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對未知的焦灼。
馬飛飛沒有回頭，眼神在雨幕中愈發堅定：“準備戰鬥。”低沉的聲音裡透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隨即從青銅羅盤碎片中取出十四支壓滿彈倉的蘇式衝鋒槍，分發給眾人，手指利落地演示著上膛與瞄準，動作乾練得像位身經百戰的教官。
風雨更急了，汽艇的馬達聲已近在耳畔。窩棚裡，十四支槍口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一場生死之戰，即將在這片孤島上拉開序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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