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續,書接上一章回。
話說重慶的霧,一夜工夫濃得跟糊了層油布幕布似的,把整座城裹得嚴絲合縫,連遠處的山尖尖都瞅不見。戴笠立在軍統總部三樓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上那道淺劃痕——這是三年前馬飛飛彙報工作時,不小心用槍托蹭出來的。邪門得很,如今這道印子跟根刺似的紮在他心裡,老提醒著那些沒解開的疙瘩。
“老板,‘鏡麵協議’都部署妥當了。”副官站在身後,聲音壓得快聽不見,“就是三處來報,昨兒又摸著兩份蓋馬處長私章的調令,筆跡鑒定組說……”
“說百分百對得上?”戴笠冷笑一聲,轉身時黑呢子大衣帶起陣風,“去把檔案室1937年黃埔軍校畢業考核記錄調出來。”
副官愣了愣:“那批檔案不是早……”
“我親自鎖著的。”戴笠從貼胸口袋摸出把黃銅鑰匙,指節捏得發白,“飛飛背《孟子·告子下》第三段,到‘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後頭,總要頓半秒。這不是習慣,是當年考核被考官打斷,落下的心病。”
他蹲到牆角保險櫃前,鑰匙插進去“哢嗒”一聲脆響。
“人會扯謊,記憶會騙人,但創傷刻下的印子……”戴笠從裡頭抽出本泛黃的冊子,指尖拂過紙頁,“就跟子彈嵌在骨頭裡的鉛,一輩子都擦不掉。”
這邊戴笠忙著查檔案,荒島西邊的老鐵匠鋪裡,火星子濺得滿地都是。馬飛飛光著上身,古銅色後背上新舊傷疤摞著,跟地圖似的。他掄起鐵錘砸向通紅的鐵塊,每一錘都帶得鐵砧“哐當”響,震得地上的鐵屑都跳。汗水順著肌肉溝往下淌,滴在鐵塊上“嗤”地冒白煙,轉眼就沒了。
“第三十七錘。”陳智蹲在角落記著,頭都沒抬,“比平常少六錘就成型,你心亂了。”
鐵錘懸在半空。馬飛飛轉頭瞅向草墊上的魏光榮,她耳後傷口裹著紗布,臉卻白得跟宣紙似的。真子正用濕布擦她額頭的冷汗,布巾上沾著幾縷黑絲,看著怪滲人。
“不是心亂。”馬飛飛把成型的鐵片往冷水裡一浸,白霧“轟”地騰起來,“我在試那破芯片的感應範圍。”
他撈起冷卻的鐵片,上麵歪歪扭扭刻著“魏光榮”三個字,字跡邊緣全是蜂窩狀的小洞,像被啥東西啃過。
陳智湊過來一看,倒吸口涼氣:“是記憶金屬!這鐵片遇熱會變平!”
“不止是記憶金屬。”馬飛飛從牆角拖出個鏽鐵盒,裡頭整整齊齊碼著上百塊類似的鐵片,“每塊都刻著不同人的名字,手法都不一樣。三年前起,但凡有人為我受傷,或是……沒了,我就打一塊。”
他拿起最上麵刻著“趙鐵柱”的鐵片,拇指磨過凹凸的刻痕:“現在總算曉得這‘血月計劃’是咋回事了。”
突然真子尖叫一聲。眾人回頭,見魏光榮直挺挺坐起來,瞳孔散得快占滿整個眼眶,嘴裡發出不男不女的怪聲:“記憶……是……門……”
馬飛飛一個箭步衝上去,跟鐵鉗似的掐住她下巴:“哪個在說話?”
魏光榮喉嚨裡“咯咯”響,嘴角詭異地往上翹:“你……記得……黃埔……《孟子》……”話沒說完,她突然渾身抽抽,黑血從鼻孔湧出來。
“按住她!”陳智撲上來掰開她嘴,塞進去一根鐵條,“要咬舌頭了!”
亂哄哄裡,馬飛飛瞥見魏光榮左手無意識地重複一個動作——拇指跟食指扣著,另外三指伸直,跟比劃啥形狀。他心裡“咯噔”一下,這是他們剛上荒島時約的暗號,代表“鐵砧下有密道”。
“真子,去洞口守著!”馬飛飛突然拔高聲音,“陳智,準備強心針!”同時飛快在魏光榮手心寫:“裝下去”。
魏光榮的抽搐居然慢慢停了。她翻白的眼睛漸漸轉回來,可瞳孔還是散的,嘴裡機械地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馬飛飛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段《孟子》,正是戴笠用來辨他真假的底牌,如今居然從被控製的魏光榮嘴裡一字不差背出來!
“……行拂亂其所為。”魏光榮的聲音卡在“為”字上,嘴角滲出血,斷斷續續道:“所以……動心……忍性……”她手指在馬飛飛掌心急促敲——三長兩短,是他們約好的求救信號。
馬飛飛猛地扯開她衣領。鎖骨下頭,一塊硬幣大的淤青正肉眼可見地擴散,皮膚下像有無數小蟲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