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麥的威風
東太平洋那塌塌，有個木耳群島，常年被海霧籠到起，又潮又熱，跟大自然把這兒忘到九霄雲外樣。幾百個島子撒在藍盈盈的海麵上，活像一把翡翠，好看得遭不住。
這片島裡頭，最大那個主島上，老麥當酋長都三十多年了，那威風勁兒，穩得跟座山一樣。大清早，太陽好不容易鑽出海霧，照到議事廳的木雕圖騰上。老麥坐在鑲了珍珠貝殼的高背椅上，手指頭時不時敲打扶手，聲音脆生生的。他快六十了，身板卻還硬朗得很，胸口那些疤，全是當年打架留下來的，眼睛跟老鷹似的，尖得能看穿人。
“媽祖神使到！”侍衛扯起嗓子一喊，聲音在廳裡頭繞來繞去。
一個穿藏紅色花衣裳的婦人走了進來，四十來歲，雙手合十。她就是媽祖神使，島上沒幾個人敢直勾勾盯著老麥看，就她敢，眼神還挺篤定。
“坐嘛。”老麥隨便招呼了句，“你說有啥子要緊事？”
媽祖神使慢慢坐下，掃了眼牆上掛的猛禽標本，才開口：“昨晚上我觀天象，看到東方有顆怪星星，亮得晃眼睛，怕是要出啥子大變故哦。”
老麥嗤笑一聲，揮手喊人端酒水上來：“你這說法，十年前就用過了。你看我現在，地盤還多占了五個島。”
“酋長是凶，像那雕像鷂，管得到四方。”媽祖神使點了點頭，話鋒一轉，“但雕再凶，也是吃腐肉的，眼睛隻看得到死東西。現在外頭不一樣了，外海的船越來越多，聽說西洋列強都……”
“雕？”老麥突然打斷她，眼睛一瞪，“你拿雕來比我？”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指到遠處的懸崖：“看清楚，媽祖神使！天上飛的霸王，不是雕也不是鷂，是海鷹！雕隻會搶死東西，鷹才能讓活物發抖！我不是吃腐肉的雕，我是抓活食的鷹！”
媽祖神使沉默了陣，歎口氣：“鷹眼睛是尖，但隻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外頭的變化，酋長真的一點都沒感覺到啊？”
“外頭？”老麥轉過身，聲音跟打雷樣，“在東太平洋，我就是天！外頭變不變，關我屁事？”
倆人說不到一塊兒，媽祖神使隻好走了。
二、少爺的憨氣
議事廳外頭，柱子後頭縮到個十六歲的少年，正在偷聽。他是麥木少爺，老麥唯一的兒子。島上人都曉得，少爺小時候發高燒，把腦子燒糊塗了，說話做事總慢半拍。聽到媽祖神使和老麥的對話，他自言自語：“老爹是鷹，聰明人都是鷹。”說完，還笨手笨腳學鷹展翅膀。
旁邊的傭人趕緊把他拉走，怕被老麥發現了挨罵。
老麥管事兒，確實跟鷹一樣凶。過了幾個星期，有個自稱“宙先生”的瘦男人劃著船到主島，想教島民認字，還有外頭的知識。結果，老麥的懲罰來得又快又狠。
“在我的地盤散播歪門邪道！”老麥在集會上吼，腳踩到被綁起的宙先生，“木耳群島有自己的老規矩，要外頭的垃圾乾啥子？這人妖言惑眾，明天太陽出來就執行鷹刑！”
島民們又怕又聽話，埋到腦殼不敢出聲。所謂的“鷹刑”，就是把犯人綁到礁石上，讓獵鷹啄死。
天黑了，麥木少爺偷偷溜出去，摸到關宙先生的草棚。
“你為啥子要來嘛？”麥少爺憨憨地問。
宙先生抬起頭，臉上一點都不怕：“我想教大家曉得更寬的世界。麥少爺，外頭正在大變樣，蒸汽船、大炮、新思想……木耳群島不能一直關到起噻。”
“老爹說，鷹不用看外頭。”麥少爺歪起腦殼。
“那要是外頭有更大的鷹嘞？”宙先生輕聲說。
麥少爺聽不懂，還是偷偷塞給宙先生一塊餅：“吃嘛，明天你就要變鷹食了。”
第二天執行鷹刑，老麥特意讓兒子來看。當獵鷹啄向宙先生眼睛的時候，麥少爺突然尖叫起來，那聲音不像人叫，倒像受驚的海鳥。老麥皺起眉頭，最後還是放了宙先生，喊人把兒子帶走了。
三、老麥的固執
後頭幾個月，外海的船越來越多。有時候是掛著怪旗子的大船，有時候是冒黑煙的鐵皮怪物。島民們都嚇遭了，老麥卻越來越強：“哪個敢登陸，格殺勿論！”
他派勇士劃著獨木舟去圍一艘擱淺的鐵船，用傳統長矛把想登陸的船員捅死了。繳獲的槍炮，他全丟進海裡，還說：“木耳群島的勇士，不要外頭的武器！”
媽祖神使最後一次勸他：“東方有個新起來的強國叫日本，船凶炮也凶，已經占了好多島了。酋長，我們得改下辦法才行啊。”
老麥卻哈哈大笑：“在我的海域，我就是規矩！”
四、變故來了
變故來得快得很。一個清靜的早晨，天邊突然來了幾艘掛太陽旗的戰艦。日本海軍的小分隊想登陸，說是要“保護”還要“開發”木耳群島。
老麥親自帶起勇士隊伍，拿弓箭、長矛對著槍炮乾。血把淺灘都染紅了，土著島民的屍體擺了一沙灘，日軍隻死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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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到山裡頭打遊擊！”媽祖神使勸他。
“絕不！”老麥眼睛紅得嚇人，“我是鷹！鷹不得後退！”
第二輪打得更慘。日軍調來火炮，轟島民的村落。老麥看著自己管了這麼多年的地盤在炮火裡變成廢墟，眼睛都要瞪裂了。
最後一炮正好轟中酋長議事廳。老麥被衝擊波掀飛，重重摔在自家圖騰柱下頭。在廢墟裡頭，他掙紮著抬頭，看到兒子憨憨地站在燃起來的房子前頭，抱著個燒起來的玩偶，不曉得咋辦。
“走……”老麥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血從嘴角流出來，“走啊！”
但麥少爺就站到那兒，看到父親，突然咧嘴笑了：“老爹變……黑鷹了……”
老麥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衣服遭燒焦了，碎片像黑羽毛樣掛在身上。他確實像隻受傷的猛禽。抬頭看天空，恍惚間真看到一隻海鷹在濃煙上頭盤旋。那一刻，他突然懂了媽祖神使的話——自己從來不是鷹，隻是隻守到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雕，搶點不值錢的權力，卻沒看到天要塌了。
“鷹……”他喃喃道，剛說完這個字，就昏迷過去。
五、麥少爺的未來
炮聲慢慢停了，換成日軍占島的歡呼聲。麥少爺還站在廢墟裡頭，笨戳戳學鷹飛的動作，對身邊的巨變一點都沒察覺。日本鬼子占了島，老麥的男傭人遭抓去修碉堡、工事、炮樓，老麥的十個年輕老婆遭抓進了慰安所。
後來，馬飛飛帶起東太平洋抗日遠征軍登島，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原來宙先生是馬飛飛手下的偵察員。麥少爺雖然有點憨，但老麥在之前，就吩咐下人把他送到馬飛飛那兒了，名義上是當民兵，其實是怕日本鬼子再次登島，抓麥少爺去做苦力。
木耳群島換了主人，成了遠征軍的臨時抗日根據地。現在島上哪個是真正的酋長，沒人說得清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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