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太平洋火烈島火山口像剛敲開的老鐵爐，裡頭滾燙的赤漿還沒涼透，黑黢黢的霧就跟泡了水的棉絮樣，沉甸甸罩下來把海麵壓得密不透風，活脫脫一口燜得死的大蒸鍋。浪頭一層疊一層往船板上砸，船底被鏟得“咣當咣當”響，聽著都牙酸。
張海燕光腳踩在甲板的鹽霜上，糙得跟砂紙磨腳似的，她指節往煤油桶上一蹭，“沙沙”聲跟毒蛇爬過乾沙樣滲人。“都給老娘綁緊些！哪個龜兒手抖，等哈兒就自己跳下去喂鰻魚！”她聲音不高，卻硬邦邦蓋過浪吼，跟片薄刀子貼在耳朵邊上刮。她的土匪女頭目講話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回來！
馬飛飛戳在桅杆影子裡，那支磨得發亮的骨笛貼在嘴唇上，先吹出一縷細得快看不見的白音，跟著猛地翻高——“吱呀”一聲，硬是像把黑沉沉的夜幕撕了道縫。水下頭深不見底的地方，原本蜷著的巨鰻被這笛音一刺，“騰”地就甩起尾巴，背上的骨甲刮過火山岩壁，濺起的熔火跟從煉獄中甩出來的鋼屑樣，紅得晃眼。
魏光榮把舵輪死死抱在懷裡，胳膊上的青筋繃得跟拉滿的弓弦樣，指節都泛了白。紅帆船借著浪頭一彈，船首“嗖”地就對準了敵陣正中間——那艘“丙號”驅逐艦，艦艏平得跟倒插的刀背似的，杵在海裡惡狠狠的。
沒等眾人喘口氣，火山口“轟”地就鼓出根赤紅色的火柱，被海風一撕，劈頭蓋臉化成漫天火雨。火星子落在黑霧上，“劈啪劈啪”爆燃，海麵瞬間就成了滾沸的油鍋。鬼子的炮位“嗚嗚”急轉，可連個人影都逮不到——就見那巨鰻“嘩啦”破浪衝出來，骨鱗映著熔光，一尾巴就掃在“丙號”腰杆上！
鋼鐵“哢嚓”響得跟牙齒崩裂樣脆，艦身硬生生橫移了兩丈遠，炮位上的鬼子跟斷線布偶似的甩到半空，血霧在火雨裡閃了一下就沒了影。
張海燕等的就是這口血味！兩條快艇貼著涼浪，跟兩柄黑刀子似的滑到“丙號”左右腋下。離著十丈遠，她手腕一抖甩出爪鉤，纜繩“嗖”地纏上欄杆，人借著繩力“噌”地飛出去，跟隻燕子樣掠上敵艦甲板。
雙槍“砰砰砰”連珠樣響，探照燈“嘭嘭”炸得稀爛，電話線“哢嚓”斷成兩截；她反手抽出短劍挑開消防帶，海水“嘩嘩”噴得跟瓢潑似的，甲板頓時成了亂糟的澡堂子。魏光榮趁機攀上桅頂，把剛繳來的92式重機槍架穩，火舌“突突突”橫掃過去，鋼板被打得“叮叮當當”跟敲鼓樣。也就半盞茶的工夫，“丙號”的前主炮，早改姓張了。
張海燕親自湊過去調炮，炮口“嘎吱嘎吱”轉過來，正對著左邊的“乙號”驅逐艦。火龍雷塞進炮膛，炮口還塞了塊蘸滿魚油的破布，火繩“嗤嗤”燒起來，跟在那兒笑似的。黑煙劃著火雨飛出去，炮彈“轟”地正中“乙號”中段——煤油桶炸得稀碎，熾紅的鐵片跟掄圓的鐮刀樣，“哢嚓”就把煙囪攔腰劈斷！
火流“滋滋”鑽進機艙，鍋爐發出悶雷樣的吼叫聲，艦體跟喝醉了的莽夫似的往一邊歪，海水“咕咚咕咚”灌進裂口，“嘶嘶”響得跟燒紅的烙鐵插進冰水裡頭，聽得人頭皮發麻。
馬飛飛踩著搖晃的甲板縱身躍上橫桅，骨笛舉向天上，笛音陡然拔高，跟火山的低鳴纏在一塊兒，聽得人骨頭縫都發顫。浪牆“呼”地就立起三丈高，像無數隻巨掌同時拍向僅剩的“甲號”。巨鰻猛地探出頭，骨甲映著火光，頭頂的裂縫“唰”地射出道赤光——“甲號”的艦橋鋼板瞬間就燒得發紅，鉚釘“劈啪”往外蹦，指揮室眨眼就成了個大熔爐！
鬼子艦長連棄艦的喊叫聲都沒喊全，就被火舌卷進舷窗，人影在玻璃上烙了道黑印子，眨眼就沒了。
火雨慢慢稀了，黑霧又攏回來，海麵上漂滿碎木頭跟油花，三艘驅逐艦，一艘斷成兩截翻在海裡，一艘燒得跟火盆樣，把黃昏都燒得通紅。紅帆船從火光裡鑽出來，帆麵上全是焦黑的印子，卻還是倔強地鼓滿了海風，跟不服輸的硬骨頭似的。
張海燕給傷兵拍完最後一包藥，抬頭往桅頂瞅——馬飛飛還戳在那兒，骨笛垂在身側，裂縫裡滲著暗紅的血，跟凝固的血脈樣。
魏光榮嗓子啞得跟砂紙磨似的，問：“下一步，往哪走？”
馬飛飛往更北邊望，火山口還在一閃一閃，像沒熄的爐膛：“龍脈醒了，就不得隻在這一處鬨。小鬼子的釘子還沒拔完，咱們一路追過去，把他們這條線給他拆得稀爛！”
張海燕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笑出一口白牙，露著股狠勁：“那就接著走！走到他們心疼，走到他們看見咱們就打哆嗦！”
可沒等船帆調過來，一聲嬰兒的哭喊聲“哇”地就從麥堆後頭竄出來——那堆黑曜石結晶裂了道縫，裡頭的紅光一呼一吸，跟顆小小的心臟在跳。馬飛飛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裂縫，嘴裡哼起了重慶的小調，調子軟乎乎的：“龍有逆鱗，碰了就要發怒；龍也有崽兒，哭起來能掀翻江湖……”
他回頭，往東邊望——那兒，最後一艘日軍航母的影子，正被暮色剪成個漆黑的鬼鳥，懸在海麵上。
“哥子們，”馬飛飛咧開嘴笑，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角都繃著勁，“事情才剛開始。龍脈把它崽兒寄養到咱們船上，是要我們帶起克——”
“帶起克找啥子？”魏光榮急著問，手裡的槍還沒放下來。
馬飛飛喉結滾了滾，聲音沉下來：“找它媽。”
船帆“呼啦”一聲，兜滿了晚風，載著沒冷透的炮管、沒熄的火龍雷、裂了縫的龍崽兒，還有不足五百人的隊伍，頭也不回地往更深的黑夜裡開去——海麵上的火光還在燒，映著他們的船影，跟道不熄的火折子似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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