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續。
運輸船劈開東海的濁浪,鹹腥的海風卷著飛沫拍打甲板,卻衝不散隊員們眉宇間凝著的霜色。仰光街頭的硝煙還在鼻腔裡隱隱灼燒,“天照之瞳”這四個字帶來的陰翳,已如附骨的鬼魅,循著海路纏上了歸途。
馬飛飛憑欄立在船頭,指腹摩挲著那本焦黑卷邊的筆記本。封麵殘存的火痕下,依稀能辨出幾行模糊的日文,指尖劃過的觸感,像極了高市川郎臨死前那抹淬毒的獰笑。而青鳥扣動扳機時的決絕,槍聲裡藏著的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也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他沒有追問——並肩作戰的默契,早已讓信任無需多言,但這份信任之下,更藏著對未知風險的警惕,如繃在弦上的箭,不敢有半分鬆懈。
他轉身時,海風掀起衣角,目光掃過甲板上的身影,每個人的動作裡都藏著未散的戰意:嶽鎮山赤著臂膀擦拭那柄重逾三十斤的巨劍,古銅色的肌肉隨著動作賁張,臂膀上新添的傷口剛結痂,暗紅的疤痕蜿蜒如活物,那是仰光突圍時為掩護眾人留下的印記;淩若霜斜倚船舷,寒冰寶劍的劍鞘映著天光,泛出冷冽的銀輝,她望著遠方海平麵與天相接的地方,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思緒,沒人知道這位清冷的女劍客,此刻正在盤算著什麼;鄧翠新坐在木箱上,雙手翻飛間,雙槍已拆解成一堆零件,又在瞬息間重組完畢,動作快得隻剩殘影,指尖的靈巧裡,卻透著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顯然還在為仰光沒能全殲敵人而耿耿於懷;冼時遷則像道影子,無聲無息地在船艙與甲板間穿梭,腳步輕得踩不碎海霧,他要確認這艘臨時征用的運輸船沒有被日軍追蹤,更要提防暗處可能藏著的眼線——作為隊裡的斥候,他的謹慎,是眾人最可靠的屏障。
“司令。”
青鳥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已換下那身染血的作戰服,一襲素色粗布衣衫,襯得眉眼愈發清亮,眉宇間的英氣卻絲毫未減。她走到馬飛飛身旁,側身讓出身後的鄧翠新,“魏榮光的資料,翠新整理出了眉目。”
馬飛飛點頭,伸手接過鄧翠新遞來的幾張麻紙。紙上用炭筆勾勒的魏榮光畫像算不上傳神,卻把那股油頭粉麵的市儈氣畫得入木三分。畫像下方,蠅頭小字密密麻麻寫滿了整張紙:上海灘有名的“米蛀蟲”,靠著戰時倒賣軍需、囤積糧食發家,短短幾年就聚斂了巨額財富。此人貪財好色,更兼心狠手辣,為了攀附日偽高層,不惜出賣同胞,手上沾了不少抗日誌士的血,尤其與特高課課長鬆本太郎過從甚密,堪稱日軍在上海的“錢袋子”與“眼線”。
“鬆本太郎……”馬飛飛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眼底驟然閃過一抹寒芒。他早有耳聞,此人是日軍在滬上情報網絡的核心,心思縝密如蛛網,手段毒辣似蛇蠍,手上掌握著好幾支秘密行動隊,殘害了無數愛國人士,是塊極難啃的硬骨頭。
“根據截獲的日軍電報碎片,魏榮光此行去仰光,表麵上是為日軍采購一批急需的醫療物資,實則是暗渡陳倉,要把‘種子’帶回上海。”鄧翠新的指尖點在紙上鬆本太郎的名字上,語氣凝重,“我們判斷,他的接頭人,就是鬆本太郎本人。”
“醫療物資?”馬飛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聲裡滿是譏諷,“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他走的哪條航線?預計何時抵達上海?”
“走的是南洋至上海的近海航線,一路有日軍巡邏艇護送,預計比我們早兩天抵達,船隻會停靠在十六鋪碼頭。”冼時遷不知何時已站在眾人身後,聲音低沉得像海浪拍岸前的悶響,他剛從船艙底部的通訊室回來,確認了截獲情報的準確性。
“早兩天……”馬飛飛眼中精光爆閃,握著筆記本的手指微微收緊,“傳令下去,立刻加大鍋爐火力,全速前進!我們必須在魏榮光登陸之前,趕到上海!”
命令一下,運輸船的煙囪立刻冒出濃密的黑煙,引擎發出沉悶的轟鳴,船速陡然提升,如離弦之箭般朝著上海方向疾馳。接下來的兩天兩夜,隊員們幾乎沒有合眼,要麼擦拭武器,要麼研究上海的地圖,要麼輪流值守了望。當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黃浦江口的輪廓在晨霧中逐漸清晰時,一股比仰光港更為壓抑的氛圍,瞬間籠罩了整艘船。
江麵上,日軍的巡邏艇如貪婪的鯊魚般來回遊弋,甲板上的機槍黑洞洞地對準過往船隻;遠處的碼頭邊,一艘艘掛著太陽旗的運輸船進進出出,裝卸著各類物資;岸上,全副武裝的日寇與偽軍荷槍實彈,對每一個進出碼頭的行人盤查得極為嚴格,稍有可疑便會被粗暴地拖拽到一旁,甚至直接開槍射殺,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血腥的氣息。
“司令,前方就是十六鋪碼頭。”冼時遷早已換上一身漁民的裝束,趁著晨霧潛上岸偵查,此刻剛悄悄返回船上,壓低聲音彙報道,“魏榮光乘坐的‘海鷗號’已經靠岸,但他本人並沒有下船,船上的守衛比預想中多了一倍,而且都是鬆本太郎手下的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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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下船?”嶽鎮山甕聲甕氣地問道,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這狗漢奸耍什麼花招?”
“他在等我們。”馬飛飛的目光穿透晨霧,死死盯著遠處那艘懸掛著偽國旗的“海鷗號”,語氣篤定,“他知道‘種子’至關重要,也清楚我們一定會追來。他不下船,就是想引我們上鉤,借日軍的手除掉我們,他自己則好趁機金蟬脫殼,把‘種子’安全交給鬆本太郎。”
“卑鄙無恥!”淩若霜冷哼一聲,寒冰寶劍的劍鞘在晨光中微微顫動,顯然是動了怒氣。
“通知盟軍聯絡人,讓他們立刻安排船隻在公海接應,同時密切監視‘海鷗號’,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馬飛飛迅速做出部署,眼神冷靜而果決,“我們先不急於行動,潛入市區,從長計議。”
運輸船沒有直接靠近碼頭,而是在盟軍聯絡人的接應下,悄悄停靠在黃浦江上遊一處隱蔽的蘆葦蕩邊。眾人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平民服裝,趁著晨霧的掩護,分批潛入了上海市區,最終抵達了位於法租界的一處秘密聯絡點——這裡是中共地下黨的據點,負責人老周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情報員,頭發已有些花白,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
“馬司令,青鳥同誌,各位英雄,歡迎來到龍潭虎穴。”老周熱情地握著馬飛飛的手,語氣中滿是敬佩,“魏榮光這條線,我們已經盯了很久了。此人狡猾得很,雖然沒下‘海鷗號’,但今天下午,有一個神秘人登上了他的船,停留了約莫半個小時才離開,形跡十分可疑。”
“神秘人?”馬飛飛與青鳥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警惕。
“對,根據我們的眼線描述,此人身材不高,但步伐穩健,眼神銳利如刀,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練家子的氣息。”老周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模糊的照片,照片是從遠處偷拍的,隻能看出一個大致的背影,“我們懷疑,他就是鬆本太郎派來的接頭人,‘種子’恐怕已經被轉移了。”
馬飛飛看著照片上那個模糊的背影,眉頭微蹙:“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不僅如此。”老周的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壓低聲音道,“我們還得到一個緊急情報,鬆本太郎最近在秘密推進一項‘淨化水源’計劃,對外聲稱要為上海市民提供更乾淨的飲用水,已經強行接管了楊樹浦水廠的部分區域,正在進行所謂的‘設備升級’,但據我們的內線報告,水廠內部戒備森嚴,根本不像是在升級設備。”
“淨化水源?”鄧翠新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這老鬼子打得什麼鬼主意,鬼才信他會好心給中國人淨化水源!”
馬飛飛沒有說話,走到牆邊掛著的上海灘地圖前,目光緩緩掃過各個區域,最終定格在楊樹浦水廠的位置。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逐漸成型:鬆本太郎要的“種子”,會不會和水源有關?如果“種子”是某種病毒或者毒素,一旦投入水廠的蓄水池,後果不堪設想!
“若霜。”馬飛飛猛地轉身,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和翠新立刻出發,去楊樹浦水廠外圍偵查,重點觀察日軍的布防情況,尤其是水源入口和蓄水池附近的動靜。記住,隻許觀察,不許擅自行動,有任何異常,立刻回來彙報!”
“是!”淩若霜與鄧翠新齊聲領命,兩人對視一眼,迅速換上便於行動的深色服裝,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聯絡點。
“冼時遷。”馬飛飛的目光轉向身旁的斥候,“你去十六鋪碼頭附近潛伏,密切監視‘海鷗號’的動向,看看魏榮光有沒有要下船的跡象,還有沒有其他人與他接觸,一旦發現異常,及時傳遞消息。”
“明白。”冼時遷微微頷首,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門口,仿佛從未出現過。
“嶽鎮山。”馬飛飛最後看向身材魁梧的巨劍手,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你隨我去會會這個魏榮光。”
“司令,我們不去水廠,反而去找這個漢奸?”嶽鎮山有些不解,撓了撓頭,“萬一鬆本太郎真的在水廠搞鬼,我們豈不是錯過了阻止他的最佳時機?”
“打蛇要打七寸。”馬飛飛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眼中寒光閃爍,“鬆本太郎是條劇毒的蛇,但他在上海的根基,離不開魏榮光這條地頭蛇的扶持。魏榮光貪生怕死,隻要我們抓住他,就算他不知道‘天照之瞳’的全部秘密,也一定能問出些有用的線索,說不定還能找到‘種子’的下落!”
嶽鎮山恍然大悟,重重地點了點頭:“還是司令想得周全!那我們現在就出發,把這狗漢奸揪出來!”
夜深人靜,上海灘的喧囂漸漸褪去,隻有十裡洋場的霓虹燈還在閃爍,映照著黃浦江麵上的粼粼波光。十六鋪碼頭早已沒了白日的繁忙,隻有海浪拍打著堤岸的聲音,單調而沉悶。馬飛飛與嶽鎮山穿著一身夜行衣,借著夜色的掩護,如同兩頭蟄伏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摸向停靠在碼頭邊的“海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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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靜得出奇,隻有幾個水手在甲板上打盹,警惕性極低。馬飛飛與嶽鎮山憑借著高超的身手,輕易地避開了巡邏的守衛,順著船舷上的繩索,悄無聲息地爬上了甲板,一路摸到了魏榮光的艙房外。
艙房內燈火通明,隱約傳來男女嬉笑的聲音。馬飛飛示意嶽鎮山在門外警戒,自己則屏住呼吸,貼在門板上傾聽。
“魏老板,您真是好福氣啊,跟著皇軍,吃香的喝辣的,還有這麼多美人陪著。”一個嬌媚的女人聲音傳來,帶著刻意的討好。
“那是自然。”魏榮光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洋洋得意,“跟著皇軍做事,好處自然少不了。等過幾天事情辦成了,鬆本課長還會給我更大的好處,到時候,你們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們買!”
馬飛飛眼中殺機更盛,抬手輕輕推開了虛掩的艙門。
艙房內,魏榮光正摟著兩個衣著暴露的女人,坐在桌前喝酒,桌上杯盤狼藉,酒瓶散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酒氣與脂粉氣。聽到門軸轉動的聲音,魏榮光下意識地抬頭,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的馬飛飛與嶽鎮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酒意也醒了大半。
“你……你們是誰?想乾什麼?”魏榮光嚇得渾身一哆嗦,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兩個女人身後,色厲內荏地喊道,“我告訴你們,我可是大日本皇軍的貴賓,你們要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皇軍不會放過你們的!”
“貴賓?”嶽鎮山冷笑一聲,反手拔出背後的巨劍,寒光一閃,劍尖已抵在了魏榮光的咽喉處,鋒利的劍刃劃破了他的皮膚,滲出一絲血跡。魏榮光嚇得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片,一股尿騷味彌漫開來。
“就你這副貪生怕死的德行,也配當皇軍的貴賓?”嶽鎮山的聲音如同驚雷,震得魏榮光耳膜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