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趙…郡公爺!”橫肉衙役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聲音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磕頭如搗蒜,“小的…小的不知郡公爺駕臨!衝撞了郡公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年輕衙役也嚇得魂飛魄散,跟著跪下,頭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渾身篩糠般抖動著,連水火棍都拿不穩,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趙元瑾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看到地上跪著的兩人。他閒庭信步般跨過門檻,走進了這間充斥著病氣、藥味和汙穢氣息的破屋。紫貂裘氅拂過地麵的灰塵,他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對這肮臟的環境頗為不適。
他的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那熄滅的火塘灰燼和豁口陶碗裡殘留的藥渣上,又看了看沈墨軒慘白如紙、嘴角帶血、因極度虛弱和緊張而劇烈顫抖的樣子,眉頭皺得更深了。
“竊案?”趙元瑾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射向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橫肉衙役,“苦主是誰?所竊何物?可有失單?可有旁證?人犯既在此地,贓物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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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問題,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兩名衙役身上。每一個問題都直指要害!林家根本不可能提供像樣的失單和旁證,所謂的“贓物”更是子虛烏有!這根本就是一場構陷!
“這…這…”橫肉衙役冷汗如瀑,舌頭打結,根本答不上來。他總不能說是熊屠子給了好處,讓他們來敲詐勒索的吧?
“看來是沒有了。”趙元瑾輕輕撣了撣紫貂裘氅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帶著一絲了然的無趣,“那便是構陷良善,濫用職權,敲詐勒索?”他每說一個詞,聲音就冷上一分,最後如同寒冰,“開封府的規矩,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了?還是說,爾等眼中,已無法度?”
“郡公爺饒命!郡公爺饒命啊!”橫肉衙役嚇得魂飛天外,磕頭磕得砰砰作響,額頭瞬間青紫一片,“小的…小的糊塗!小的豬油蒙了心!聽了那熊屠子的攛掇!小的再也不敢了!求郡公爺開恩!饒了小的狗命吧!”年輕衙役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隻會跟著磕頭。
“熊屠子?”趙元瑾眼中寒光一閃,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慵懶的模樣,“滾回去,告訴你們管事的。此事,本公子記下了。再讓本公子知道你們踏入這瓦子巷半步,”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地上抖成一團的兩人,“你們這身皮,還有那熊屠子的三條腿,就一起留在汴河底喂魚吧。”
“謝郡公爺開恩!謝郡公爺開恩!”兩名衙役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連水火棍都顧不上撿,屁滾尿流地衝出破屋,瞬間消失在巷道的拐角,比喪家之犬還要狼狽。
破屋內,瞬間恢複了死寂。隻剩下柴火熄滅後的餘燼氣息、渾濁的藥味,以及沈墨軒粗重艱難的喘息聲。
趙元瑾這才將目光完全投向靠在牆角、虛弱不堪的沈墨軒。他緩步走近,靴子踩在冰冷的泥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那名精悍的青袍中年人無聲地守在門口,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又見麵了。”趙元瑾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墨軒,紫貂裘氅的陰影幾乎將沈墨軒完全籠罩,“你這小命,倒是硬得很。惹麻煩的本事,也不小。”
沈墨軒仰著頭,迎著對方那深邃莫測、帶著審視的目光。劫後餘生的慶幸被巨大的屈辱感和警惕所取代。又是他!又一次救了自己!但這絕非善心!這位高高在上的郡公,三番兩次出現在自己這個螻蟻般的人物麵前,絕非偶然!他圖什麼?
“多…謝郡公…救命之恩…”沈墨軒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乾澀,每一個字都帶著喉嚨撕裂的痛楚。他強迫自己挺直脊梁,儘管身體搖搖欲墜,“草民…身無長物…無以為報…”他刻意點明自己的“無價值”,試圖堵住對方可能提出的任何要求。
趙元瑾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看穿了沈墨軒的心思。他並未在意沈墨軒的“無以為報”,目光反而饒有興致地落在了牆角那個豁口陶碗裡的藥渣上。
“柴胡?甘草?車前草?”趙元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倒是對症。隻是…”他微微俯身,修長的手指隔空點了點那渾濁的藥汁殘渣,“這藥,煎得也太糙了些。火候、水質、器皿皆不對,藥力十不存一,喝下去,怕是與毒藥無異,徒增臟腑負擔罷了。”
沈墨軒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懂藥理,隻知這些草藥對症,卻不知煎煮之法竟有如此大的講究!難怪喝下去除了苦澀和灼痛,毫無效果!難道…這最後的希望也是虛妄?
趙元瑾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在沈墨軒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種評估貨物價值的冷靜:“你這病,拖得太久,風寒入體,鬱而化熱,灼傷肺絡,才有咳血之症。又兼饑寒交迫,臟腑受損,根基已虛。光靠這些路邊的土藥和這等煎法,吊不住你的命。”
他的話如同冰冷的宣判,將沈墨軒剛剛因衙役離去而鬆懈一絲的心弦,再次狠狠繃緊!吊不住命…難道…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趙元瑾看著沈墨軒眼中瞬間黯淡下去的光芒,以及那強撐著的、不肯徹底熄滅的求生意誌,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條斯理地從溫暖的貂裘袖中,取出一個不過巴掌大小、卻通體瑩潤、雕刻著纏枝蓮紋的羊脂白玉小盒。盒蓋打開,一股極其清冽、沁人心脾的幽香瞬間彌漫開來,竟奇異地衝淡了屋內的藥味和濁氣。
盒內,並排躺著三顆龍眼大小、渾圓飽滿、色澤如蜜蠟般溫潤的丹丸。丹丸表麵光滑,隱有寶光流轉,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此乃‘玉樞回春丹’,”趙元瑾的聲音平淡,仿佛在介紹一件尋常物品,“取長白山百年老參之精,天山雪蓮之蕊,輔以南海珍珠粉及數味珍奇藥材,由宮中供奉丹師以秘法煉製,於祛風散寒、固本培元、滋養肺腑有奇效。不敢說活死人,肉白骨,但治你這風寒入裡、肺絡受損之症,一顆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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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軒的呼吸瞬間停滯!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三顆散發著誘人光澤和奇異藥香的丹丸!本能告訴他,這絕對是好東西!是真正的救命仙丹!但理智卻在瘋狂拉響警報!如此珍貴之物,對方為何要拿出來?條件是什麼?!
果然,趙元瑾輕輕合上玉盒的蓋子,那清冽的藥香被隔絕,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了沈墨軒,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丹,可以給你。甚至,本公子可以再給你十兩銀子,讓你離開這瓦子巷,找個乾淨地方養病。”
沈墨軒的心臟狂跳起來!丹!錢!離開這地獄!這是無法抗拒的誘惑!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沙啞地問:“郡公…需要草民…做什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來自這種人的施舍。
趙元瑾似乎很滿意沈墨軒的反應,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陋室中顯得格外耀眼,也格外危險:“很簡單。本公子對你的‘手藝’,很感興趣。”他特意加重了“手藝”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牆角昨夜製作自來火殘留的一些木屑和灰燼。
“把你那‘一劃即燃’的法子,連同你改良的法門,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告訴本公子。再簽一份文書,此物今後與你再無乾係。這丹,這銀,便是你的。”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沈墨軒瞬間明白了!什麼救命之恩,什麼路見不平!都是假的!這位郡公爺,從昨天在城門口看到自己用石頭劃燃自來火的那一刻起,就盯上了這“新奇玩意”!他三番兩次出手,不過是順手為之,真正的目的,是要將這門可能帶來巨大利益的技術,徹底據為己有!用一顆丹藥和十兩銀子,買斷他唯一的生路和翻身的希望!
巨大的憤怒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沈墨軒!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血絲!他抬起頭,迎向趙元瑾那看似溫和、實則冰冷徹骨的目光,嘶啞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顫抖:
“郡公爺…好算計!救命之恩…草民認!但這‘手藝’…是草民在這絕境裡…用命換來的…唯一的活路!”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血沫,“十兩銀子…一顆丹…就想買斷?草民…雖卑賤…卻還沒…賤賣到…如此地步!”
破屋內,空氣瞬間凝固!火塘的灰燼徹底冰冷。趙元瑾臉上的那絲玩味笑容,如同被寒冰凍結,緩緩消失。他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意外,隨即被更深的、如同實質般的冰冷所取代。那目光,不再有絲毫的慵懶,隻剩下屬於上位者的、不容忤逆的森然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嶽,重重地壓在沈墨軒身上!
站在門口的青袍中年人,垂下的眼簾微微抬起,精光一閃而逝,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間的軟劍劍柄之上。
冰冷的殺意,如同臘月的寒風,瞬間灌滿了這間狹窄破敗的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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