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虛弱!冰冷!麻木!
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雙腿失去了所有知覺,如同兩根不屬於他的朽木,軟綿綿地癱在地上。唯有骨骼深處那仿佛被徹底碾碎的、持續不斷的鈍痛,提醒著他剛才經曆的非人酷刑。
他癱在冰冷的金屬地麵上,如同一條離水的魚,劇烈地、貪婪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鐵鏽和腐敗藥草混合的惡臭,肺部如同破舊的鼓風機,每一次抽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早已流乾,隻剩下冰冷的虛脫和深入骨髓的疲憊。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昏迷的邊緣搖搖欲墜。
活下來了…又一次從地獄邊緣爬了回來…
但代價是什麼?他的腿…是不是廢了?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再次攫住了他。他嘗試著動了一下腳趾。沒有反應。又嘗試著屈膝。大腿肌肉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膝蓋以下卻依舊一片死寂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鈍痛。
完了…
就在絕望的陰雲即將徹底籠罩他時,那股源自丹田的微弱暖流,竟再次頑強地湧現出來!雖然極其微弱,細若遊絲,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韌性,艱難地、緩慢地開始在他殘破不堪的經絡中流淌。所過之處,那蝕骨焚身後的劇痛和麻木,似乎被稍稍撫平了一絲絲。
暖流艱難地流向他的雙腿。當它觸及那仿佛被徹底碾碎的雙腿骨骼區域時,一種奇異的感覺傳來——不再是單純的劇痛,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酸脹,仿佛有億萬隻螞蟻在啃噬著碎裂的骨茬,又像是在廢墟中頑強地萌發出新芽!
碎裂?新生?
沈墨軒心頭巨震!難道…那蝕骨融筋的猩紅液體與體內小涅盤丹殘存藥力湮滅產生的混亂能量,並沒有徹底摧毀他的腿,反而…再以一種極其殘酷的方式,摧毀舊有的、凡俗的骨骼結構,然後…強行催生新的、更適應某種“規則”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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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觀星閣的手段,簡直匪夷所思!這根本不是治療,是重塑!是改造!將他當作一塊頑鐵,投入熔爐和冰窖反複淬煉、鍛打,直至變成他們想要的形態!
他掙紮著,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勉強撐起上半身。借著頭頂幽藍星辰微弱的光芒,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
皮膚上布滿了被倒刺劃破的傷口和無數細密的、仿佛被冰針穿刺過的紅點,有些地方還在滲著淡黃色的組織液。雙腿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白色,肌肉微微痙攣著。最讓他心驚的是,雙腿的輪廓…似乎比之前更加“纖細”了一些?皮膚下的骨骼形狀,也隱約透出一種不同於常人的、更加致密、更加棱角分明的奇異質感?
就在這時——
“嗒。”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滴落地的聲響,在他身邊響起。
沈墨軒猛地扭頭!
隻見在他身旁冰冷的金屬地麵上,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
一個是那個深青色、漿洗挺括的布囊。布囊表麵沾染了些許汙漬和血痕,但依舊完好。
另一個,則是那柄他親手打磨、視若珍寶、又被鴉十三奪走的簡陋瓷刃!粗麻布包裹的刀柄,邊緣鋒利的白色碎瓷刃身,在幽藍的微光下,反射著冰冷內斂的寒芒!
它們…回來了?!
沈墨軒的心臟狂跳起來!是鴉十三?還是那神秘莫測的閣主?為什麼?是憐憫?是新的試探?還是…某種冷酷交易的一部分?
巨大的驚疑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虛弱。他死死盯著地上的布囊和瓷刃,如同盯著兩條盤踞的毒蛇。拿?還是不拿?
藥囊裡是剩下的“小涅盤丹”,是他續命的根本!瓷刃是他在這魔窟中唯一能掌握的、微弱的反抗力量!
但此刻將它們還回…絕非善意!
就在他驚疑不定、內心劇烈掙紮之際——
“哢噠…哢噠哢噠…”
一陣冰冷、堅硬、節奏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著金屬地麵,從前方深沉的黑暗中傳來。
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特有的、如同精密齒輪咬合般的韻律感,每一步都踩在沈墨軒緊繃的神經上。
是鴉十三!
沈墨軒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幽藍的微光邊緣,一個靛藍色的身影逐漸從濃稠的黑暗中顯現輪廓。鴉十三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直裰,麵容清臒,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皮膚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他一步步走來,步履從容,仿佛剛才那場發生在沈墨軒身上的非人酷刑與他毫無關係。
他在距離沈墨軒約一丈遠的地方停下。那雙虛無死寂的黑眸,如同兩口深井,毫無波瀾地落在癱軟在地、狼狽不堪的沈墨軒身上,掃過他布滿傷痕、兀自顫抖的身體,最後落在他那雙呈現出異樣青白、輪廓微變的腿上。
“骨相初成,玄枵入髓。”鴉十三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奇特的溫和,如同冰冷的玉石碰撞,字正腔圓。“‘蝕骨湯’洗去凡胎,‘焚心焰’煆出雜質。你,熬過了第一爐。”
他的話語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沈墨軒的心臟!
蝕骨湯!焚心焰!第一爐!
果然!剛才那猩紅液體和暗紫光芒,就是觀星閣用來“淬煉”他的工具!將他當作一塊頑鐵,投入這名為“玄枵監”的巨大熔爐之中!熬過去,便是“骨相初成”,熬不過去,便是廢渣一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黑暗的地底!
一股混雜著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和被當作實驗品的滔天屈辱,如同毒火般在沈墨軒胸中瘋狂燃燒!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因用力而滲出血絲,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鴉十三,嘶啞地低吼道:“你們…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鴉十三的目光平靜地迎上他充滿恨意的視線,沒有絲毫閃避,也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凡入玄枵監者,皆為薪柴。熬過三爐,方有資格為鴉羽。”他的聲音淡漠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你的路,才剛開始。”
鴉羽?三爐?
沈墨軒的心沉入了冰冷的穀底。剛才那蝕骨焚身的痛苦,僅僅是第一爐?後麵還有兩爐?而且聽這意思,熬過去,也隻是成為他們所謂的“鴉羽”?一種工具?一個代號?
“我…不是你們的薪柴!”沈墨軒用儘力氣嘶吼,聲音卻因虛弱而顯得破碎不堪。
鴉十三對他的反抗置若罔聞。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墨軒身邊地上的深青布囊和瓷刃上。
“藥,是你的命引,也是你的劫數。留著,下一爐焚心時,能讓你多熬一息。”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客觀事實。“至於那瓷片…”他虛無的黑眸似乎在那簡陋的刀柄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留著防身。這玄枵監裡,想拿你當墊腳石的薪柴,很多。”
說完,他不再看沈墨軒,也不再看地上的東西。靛藍的身影微微一側,讓開了通往更深黑暗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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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你的囚籠,在下麵。”依舊是那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命令。
沈墨軒癱在冰冷的地上,劇烈地喘息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他。他看著地上的藥囊和瓷刃,又看向前方黑暗中鴉十三讓出的道路,以及那深不見底的、仿佛通往九幽地獄的階梯入口他此刻才看清,在幽藍微光的邊緣,地麵並非完全平整,有一道向下延伸的、狹窄陡峭的金屬階梯入口)。
藥,是催命的劫數,也是續命的稻草。
瓷刃,是微弱的反抗,也是生存的依仗。
而前方,是名為囚籠的下一層地獄。
他顫抖著,伸出沾滿血汙和粘液的、冰冷僵硬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個深青色的布囊,緊緊攥在掌心!那堅硬如石的藥片觸感,如同握住了滾燙的烙鐵!接著,他又用儘力氣,抓住了那柄簡陋卻鋒利的瓷刃!冰冷的刀柄硌著掌心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也讓瀕臨渙散的神智獲得了一絲清醒的刺激。
他掙紮著,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拖著那雙依舊麻木劇痛、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腿,一點一點,如同最卑微的爬蟲,朝著那向下延伸的、散發著更濃重鐵鏽與塵埃氣息的黑暗階梯入口挪去。
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骨骼深處傳來的碎裂般的鈍痛和肌肉撕裂的呻吟。汗水混合著殘留的猩紅液體和血汙,在他爬行的路徑上拖出一道肮臟而絕望的痕跡。
鴉十三靜靜地站在階梯入口的陰影裡,靛藍的身影如同一個沉默的引魂幡。他看著沈墨軒如同蛆蟲般艱難地蠕動過來,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
當沈墨軒終於爬到階梯入口,冰冷的金屬邊緣硌著他傷痕累累的手臂時,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陰影中的鴉十三,嘶啞地問:“這…下麵…是什麼?”
鴉十三微微垂下眼簾,虛無的黑眸俯視著腳下如同爛泥般的少年,薄唇輕啟,吐出幾個冰冷如鐵的字:
“萬骨窟。你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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