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濁流·浮萍夢_汴京風雲:寒門巨賈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22章 濁流·浮萍夢(1 / 2)

第二十二章濁流·浮萍夢

汴京南城,“泥鰍巷”。

這名字起得貼切。狹窄、曲折、永遠濕漉漉的巷道,如同一條在汴京龐大軀體最底層蠕動的肮臟泥鰍。兩側窩棚擠擠挨挨,用朽木、破席、爛泥和一切能尋摸到的破爛勉強支撐著,仿佛隨時會被頭頂那永遠灰蒙蒙的天穹壓垮。地麵是半融的黑色冰泥混合物,混雜著傾倒的泔水、凍硬的糞便、腐爛的菜葉以及不知名的穢物,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了酸腐、腥臊、黴變與劣質炭火氣息的濃烈惡臭。行人踩過,發出“噗嘰噗嘰”的黏膩聲響。巷子裡光線昏暗,即使是在白天,也仿佛籠罩著一層汙濁的薄紗。

沈墨軒蜷縮在巷口一處勉強避風的、堆滿破爛木板的角落。他身上的血汙和汙泥已經半乾,結成硬痂,緊緊貼在皮膚上,像一層冰冷的鎧甲。寒風像無數把鈍刀子,刮過他殘破衣物無法覆蓋的皮膚,帶走僅存的熱量,更深地刺入骨髓的裂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撕裂的隱痛,吸入的是冰冷刺骨、混雜著濃烈惡臭的空氣。

他低垂著頭,散亂汙穢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和尖削的下巴。他把自己縮到最小,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等待腐爛的垃圾。唯有那雙藏在陰影裡的眼睛,渾濁深處,一點冰冷的暗金寒芒如同蟄伏的毒蛇,警惕而緩慢地掃視著這條渾濁的“泥鰍”。

汙水坑裡凍死的老鼠屍體;窩棚門口為了半塊發黴的餅子互相撕咬、眼神凶狠如狼的孩童;倚在門框上,用麻木或審視目光打量路人的婦人;角落裡幾個縮成一團、眼神空洞、散發著濃重烈酒氣味的醉漢;還有那些穿著略好一點、但眼神更加油滑凶狠、腰裡似乎彆著家夥、在巷子裡來回逡巡的漢子……

弱肉強食。規則在這裡簡單到赤裸——誰更狠,誰就能搶到更多糧食;誰更滑,誰就能少挨幾頓打;誰背後有人,誰就能在這片汙水裡劃出一點自己的地盤。

沈墨軒收回目光,將臉更深地埋進臂彎。他需要融入這片汙濁,成為這濁流中毫不起眼的一滴。過往?來曆?那是催命的符咒。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艱難地調整著聲帶,用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疲憊和一絲刻意模仿的麻木腔調,低聲對旁邊一個同樣蜷縮著的老乞丐說道:

“老丈…行行好…給口水喝吧…北邊…打仗…家…沒了…一路…討飯過來…”

聲音微弱,斷斷續續,帶著流民特有的那種被苦難磨平了棱角的絕望和卑微。老乞丐渾濁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慢吞吞地從懷裡摸出一個豁了口的破陶碗,從旁邊一個結著薄冰的汙水坑裡舀了小半碗渾濁的水,沒好氣地遞了過來。

“謝…謝…”沈墨軒艱難地伸出同樣布滿汙垢和凍瘡的手,接過破碗。冰水刺骨,渾濁不堪,帶著明顯的異味。他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飲下瓊漿,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將這肮臟的冰水咽了下去。冰冷的液體滑過乾裂刺痛的喉嚨,帶來一絲虛假的緩解,更多的寒意卻深入臟腑。胃裡空空如也,冰水如同刀子在裡麵攪動。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將最後一點水喝完,把破碗還給老乞丐,再次蜷縮起來,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

“北邊來的?嘖,又一個倒黴蛋。”老乞丐嘟囔了一句,不再理會。

“泥鰍巷”的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銀。各種駁雜混亂的能量氣息如同無形的汙流,無處不在,持續衝刷著沈墨軒過度敏感的靈魂。劣質炭火燃燒產生的汙濁熱能、人體散發的微弱生氣與病氣、汙水坑裡腐爛物質散發的微弱輻射、遠處汴河飄來的水腥氣、甚至巷子裡彌漫的恐懼、麻木、貪婪等駁雜情緒…所有這些信息流,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持續不斷地、無差彆地刺紮著他星瞳初啟後傷痕累累的視覺神經。

劇痛!比肉體傷痛更加深入骨髓、難以逃避的劇痛!

沈墨軒死死咬著牙關,牙齒在口腔裡咯咯作響,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瞬間又被寒風凍住。他強迫自己適應,強迫自己在這狂暴的信息洪流中,尋找那一絲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秩序”感——那是玄枵刻印帶來的冰冷錨定,也是金種鋒銳帶來的切割本能。他必須學會在這種無時無刻的折磨中生存,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意識就會被徹底撕裂、衝垮。

活下去。三枚沾血的銅錢,是他最後的資本,不能輕易動用。他需要食物,需要一處勉強能遮蔽風寒的角落,哪怕隻是一個狗窩般的縫隙。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汙濁的巷道裡艱難地搜尋著。掠過那些麻木的乞丐,掠過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地痞,掠過緊閉的門戶。最終,停留在這條“泥鰍”中段,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有一間幾乎被左右窩棚擠壓得變形的低矮棚屋。門板歪斜,用幾根爛木頭勉強撐著。門口掛著一個幾乎看不清字跡的破舊木牌,依稀能辨出“王記”二字,後麵被油煙熏得一片漆黑。棚屋旁邊堆著小山般的煤渣和廢棄鐵料,鏽跡斑斑,散發著濃重的鐵腥味和金屬粉塵的氣息。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屬於“金”的冰冷、沉重、帶著微弱鋒銳感的波動,從那堆廢鐵和棚屋深處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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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波動,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弱磁力,瞬間吸引了沈墨軒丹田深處那枚金之規則種子的本能共鳴!

嗡!

丹田內,那點冰冷的暗金鋒芒不受控製地微微震顫!一股源自同源規則的悸動,夾雜著撕裂經絡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沈墨軒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差點癱倒在地。但同時,一種奇異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微弱“聯係感”,也在劇痛中誕生了。

鐵匠鋪。

一個瀕臨倒閉、氣息奄奄的小鐵匠鋪。

沈墨軒眼中那點暗金寒芒閃爍了一下。他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扶著冰冷的牆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他拖著殘破的身軀,如同一個移動的災難現場,在巷子裡行人厭惡和警惕的目光中,艱難地挪向那個散發著微弱金屬氣息的角落。

棚屋門口,一個瘸腿的老漢正佝僂著腰,費力地用一把豁了口的破錘子,敲打著一塊燒得半紅不黑的粗鐵錠。爐火微弱,映照著他布滿皺紋、被炭灰熏得黝黑的臉龐,以及那雙渾濁卻透著焦躁和深深疲憊的眼睛。鐵錠在錘下發出沉悶而嘶啞的“鐺…鐺…”聲,仿佛老漢自己也快要敲不動了。旁邊一個破風箱,被一個同樣瘦小、眼神怯懦的少年艱難地拉著,發出破鑼般的“呼哧”聲,送入爐膛的風微弱而斷續,讓爐火更加有氣無力。

“鐺…呼哧…鐺…呼哧…”

這聲音,如同這間鋪子垂死的呻吟。

沈墨軒挪到鋪子門口不遠處的煤渣堆旁,停下了腳步。他沒有立刻上前,隻是站在那裡,像一個真正的、走投無路的流民,沉默地看著。爐火微弱的光,勉強照亮他汙穢不堪、布滿傷痕的臉,以及那雙在陰影中顯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老漢王瘸子)砸了幾下,似乎覺得火候實在不夠,氣惱地將錘子往地上一丟,發出“哐當”一聲,震得旁邊拉風箱的少年猛地一哆嗦。

“娘的!這破爐子!這破風箱!這破鐵!”王瘸子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地咒罵著,滿是皺紋的臉因為憤怒和無力而扭曲,“再這麼下去,連西北風都喝不上了!”

他的目光掃過巷子,帶著一種深沉的絕望。當看到煤渣堆旁那個如同鬼影般站著的、氣息奄奄的陌生人時,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警惕和毫不掩飾的厭惡。

“看什麼看!滾遠點!晦氣!”王瘸子沒好氣地吼道,揮了揮沾滿煤灰的手,像是驅趕蒼蠅。

沈墨軒沒有動,也沒有辯解。他沉默著,目光卻緩緩移向王瘸子腳邊散落的一小堆打廢的鐵料碎片和幾塊形狀不規則的粗劣鐵礦石。他的身體依舊因為劇痛和寒冷而微微顫抖,但丹田深處的金種,卻在那堆廢鐵散發出的微弱金屬波動刺激下,產生了一種更加清晰的共鳴悸動。星瞳帶來的刺痛感雖然依舊,但在這相對“純粹”的金屬氣息環境中,那狂暴駁雜的信息流似乎…稍稍減輕了一絲?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用儘力氣,發出嘶啞破碎的聲音,目光卻緊緊盯著那堆廢鐵:

“…老丈…我…能乾活…不要工錢…給口吃的…給個…角落…就行…”

聲音卑微到了塵土裡,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

王瘸子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晦氣”的乞丐開口不是討要,而是求活乾。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沈墨軒,眼神裡充滿了不信任。就這風吹就倒、半死不活的樣子,能乾什麼活?彆死在他這鋪子裡,那才是天大的麻煩!

“滾蛋!我這破地方,自己都快餓死了,養不起閒人!”王瘸子煩躁地揮手,彎腰去撿地上的錘子。

沈墨軒沒有放棄。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在那堆廢鐵上,丹田金中的悸動越來越清晰,星瞳的刺痛感似乎在某種微弱的“專注”下被強行壓製了一點點。他艱難地向前挪了一步,指著那堆散落的、混雜著鐵渣、廢料和劣質礦石的垃圾堆,聲音依舊嘶啞,卻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本能的“篤定”:

“…我能…分揀…鐵…好的…壞的…能用的…”

王瘸子撿錘子的動作頓住了。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愕。分揀廢鐵?這活看著簡單,實則眼力要求極高。生鐵、熟鐵、含雜質多的劣鐵、還有那些難以分辨的礦石…沒有多年經驗的老手,根本分不清,胡亂混在一起隻會把好鐵也煉廢了。他鋪子快倒閉,很大原因就是缺個真正懂行的幫手,他老眼昏花,兒子又太小,打出來的東西次品率太高,根本賣不上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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