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潮退之後
風波暫歇,沈府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在三張神色凝重的臉上。
沈墨軒端坐主位,手中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麵前的書案上,散亂堆著幾封密函,最上麵一封的朱紅印泥赫然是皇室標記。
“三日前那場彈劾,表麵是針對鹽鐵新政,實則是衝著我來的。”他聲音平靜,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若非陳兄提前得知消息,我們現在恐怕已在詔獄之中。”
坐在他對麵的陳硯舟微微頷首,這位一向瀟灑自如的禦史此刻也麵露凝重:“他們準備充分,聯名上奏的折子裡,列舉了你十二條罪狀,從新政失誤到結黨營私,甚至還有勾結外邦的罪名。呂維這一次是下了死手。”
蘇芷瑤端著一壺剛沏好的茶走進來,輕輕為二人斟上。她身著淡青色衣裙,發髻簡單挽起,眉眼間少了往日的疏離,多了幾分擔憂與關切。
“那最終是如何化解的?”她輕聲問道,將一杯茶放在沈墨軒麵前,手指不經意間觸到他的手背,停留了一瞬。
沈墨軒抬頭看她,眼神柔和了些許:“陛下雖未完全采納新政,但也駁回了彈劾。關鍵是...我們拿到了呂維門下官員在江南私設鹽場的證據,迫使他不得不退讓。”
“一場交易?”蘇芷瑤立刻明白。
陳硯舟輕笑:“蘇姑娘敏銳。正是交易,政治無非就是交易與妥協。隻不過...”他頓了頓,神色又凝重起來,“這次我們雖險勝一局,但也徹底暴露了自己。呂維現在將沈兄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沈墨軒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色濃重,隻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
“我以前總以為,政治鬥爭與商場博弈無異,無非是利益交換,謀略較量。”他聲音低沉,“如今才明白,商場輸了,不過是損些錢財;朝堂上一步走錯,便是身家性命。”
蘇芷瑤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但你也比從前更加清醒。這次危機,你應對得遠比想象中好。”
沈墨軒轉頭看她,目光深邃:“因為有你在。”
陳硯舟看著二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隨即恢複如常:“墨軒,芷瑤說得不錯。你這次的反應和布局,已遠超一般朝臣。陛下對你刮目相看,連幾位中立的老臣也私下表示讚賞。”
沈墨軒微微搖頭:“不過是僥幸。若不是你提前得知消息,我們根本沒有時間準備反擊。”
“人脈本就是實力的一部分。”陳硯舟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如今你在朝中的關係網已初具規模,這是好事,但也意味著更大的責任和風險。”
三人沉默片刻,各懷心事。
蘇芷瑤最先打破沉默:“呂維既然根基深厚,此次受挫,必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應對?”
沈墨軒走回書案前,抽出一封密函:“我已接到消息,三日後,陛下將派我前往江淮地區巡視鹽務。這看似是重用,實則是呂維的建議——他想將我調離京城,方便他布局。”
“你既知是陷阱,為何還要前往?”蘇芷瑤急切問道。
“因為這也是機會。”沈墨軒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江淮是呂維的勢力範圍,他在那裡的關係盤根錯節。我此去,正好可以收集更多證據,為下一輪較量做準備。”
陳硯舟點頭:“此計雖險,卻是以攻為守的高招。不過,你須萬事小心,江淮官場上下,恐怕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你鑽入。”
“所以我需要芷瑤相助。”沈墨軒轉向蘇芷瑤,目光懇切,“你在江淮有商號和人脈,對當地情況熟悉,可否...”
“我與你同去。”蘇芷瑤毫不猶豫,“蘇家在江淮確有根基,各地商號掌櫃我都熟悉,他們消息靈通,必能有所幫助。”
沈墨軒眼中閃過感激,卻搖頭道:“此去凶險,我不能讓你...”
“正因為凶險,我才更應該在旁。”蘇芷瑤語氣堅定,“彆忘了,上次鹽引風波,是我幫你理清了其中關竅。商場與官場,本就相通。”
陳硯舟看著二人互動,微微一笑:“有蘇姑娘相助,確是好事。不過...”他欲言又止。
“陳兄有話直說無妨。”沈墨軒道。
陳硯舟起身,走到門邊,確認外麵無人後,才壓低聲音道:“此次風暴,呂維雖受挫,但其根基未動。更重要的是,他與宮內...關係匪淺。”
沈墨軒神色一凜:“宮內?你是指...”
陳硯舟點頭:“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我得到可靠消息,呂維與馮公公私交甚密,常有往來。這也是為何他能在朝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沈墨軒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能在陛下麵前說得上話。”
蘇芷瑤皺眉:“宦官乾政,本朝大忌。呂維身為清流領袖,怎會與內侍勾結?”
陳硯舟冷笑:“政治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馮公公需要朝中有人為他傳遞消息,呂維則需要宮內有人為他在陛下麵前美言,各取所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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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軒沉吟片刻:“這個消息極為重要。多謝陳兄提醒。”
陳硯舟擺手:“你我之間,何須言謝。不過,此事知之者甚少,你們務必守口如瓶。”他看了看窗外,“時辰不早,我該告辭了。三日後你出發前,我們再詳談。”
送走陳硯舟後,書房內隻剩下沈墨軒與蘇芷瑤二人。
燭光下,蘇芷瑤輕輕握住沈墨軒的手:“你真的決定要去江淮?”
沈墨軒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彆無選擇。既然已入此局,退縮隻有死路一條。”
“我明白。”蘇芷瑤靠入他懷中,“隻是這一次,比以往任何商戰都要凶險。呂維門下,多是心狠手辣之輩。”
沈墨軒摟住她的肩,感受著她傳來的溫暖:“有你在身邊,我倒覺得安心許多。記得我們初次相識時,你還視我為敵,如今卻已成我最信任的人。”
蘇芷瑤輕笑:“那時你沈大公子名滿京城,多少閨秀夢中人,我怎麼敢高攀?”
“可現在,是我離不開你了。”沈墨軒低聲道,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印上一吻。
這個吻溫柔而綿長,不同於以往的激情,更多了幾分珍視與承諾。蘇芷瑤回應著他,雙手環上他的脖頸,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
良久,二人分開,沈墨軒撫摸著她的臉頰:“等這次江淮回來,我們就成親。”
蘇芷瑤眼中閃過驚喜,隨即又染上憂慮:“你確定嗎?如今朝局不穩,呂維虎視眈眈,此時成親,隻怕會連累你...”
“正因朝局不穩,我才更要與你並肩而立。”沈墨軒語氣堅定,“再說,我沈墨軒若連心愛之人都保護不了,又何談在朝中立足?”
蘇芷瑤眼中泛起淚光,卻笑著點頭:“好,等你回來,我們就成親。”
二人相擁片刻,沈墨軒忽然想起什麼,走回書案前,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她臨終前囑咐我,將來要交給我的妻子。”他將玉佩放在蘇芷瑤手中,“現在,它是你的了。”
蘇芷瑤接過玉佩,隻見白玉溫潤,上刻精細雲紋,中間一個“沈”字古樸典雅。她小心收好,從自己頸間取下一枚金鎖片:“這是我自幼佩戴的護身符,你帶著它去江淮,務必平安歸來。”
沈墨軒接過還帶著她體溫的金鎖片,鄭重收入懷中:“有它護身,我必平安歸來。”
窗外,夜色愈深,一場細雨悄然而至,敲打著窗欞。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蘇芷瑤忽然道,“上次你與我父親會麵,到底談了什麼?他後來態度大變,不再反對我們往來。”
沈墨軒微微一笑:“我隻是讓蘇伯父明白,沈蘇兩家聯姻,對蘇家商號利大於弊。況且...”他頓了頓,“我還答應了他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若我們成親,第二個男孩將隨母姓,繼承蘇家香火。”
蘇芷瑤震驚地看著他:“你...你答應了?沈家族老怎會同意?”
“這是我的婚事,我的子嗣,無需他們同意。”沈墨軒語氣平靜卻堅定,“再說,蘇家偌大家業,總需有人繼承。這樣也好,免得外人說我是貪圖蘇家財產。”
蘇芷瑤眼中淚光閃爍:“謝謝你,墨軒。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容易...”
沈墨軒輕撫她的發絲:“為了你,值得。”
二人又細談良久,直至夜深,沈墨軒才送蘇芷瑤回房。
返回書房後,他並無睡意,而是重新點亮燭火,展開一封空白奏折,沉思片刻,揮毫書寫。他要知道,這次江淮之行,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次日清晨,沈墨軒早早起床,吩咐管家備車。
“去城南彆院。”他對車夫道。
城南彆院是沈家一處僻靜產業,鮮為人知。馬車穿過熙攘的街市,最終停在一處看似普通的宅邸前。
沈墨軒下車,獨自一人走進宅內。院中,一名身著青衫的中年男子正在練劍,見他到來,收劍入鞘。
“先生。”沈墨軒恭敬行禮。
這男子名叫顧青,曾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客,如今是沈墨軒的幕僚兼護衛。多年前,沈墨軒偶然救過他一命,從此顧青便誓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