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蘇明遠早早來到私塾,卻見門前已聚集了一群村民,神情凝重。
先生來了。一位老者見他走近,連忙迎上前來,語氣焦急,出事了!
何事如此驚慌?蘇明遠心頭一緊,問道。
昨夜有人在私塾門前張貼了詆毀先生的文書,說先生教學不循禮法,帶壞學童。老者憂心忡忡地說,村中幾位讀書人已將文書揭下,但恐怕已有不少人看到了。
蘇明遠心中一凜,知道昨日的爭執已經引起了連鎖反應。那李通顯然不是善罷甘休之人,竟用這種下作手段進行報複。
無妨,謠言止於智者。他強作鎮定,向村民們致謝,多謝鄉親們關心,私塾教學照常,請諸位勿憂。
村民們這才散去,但蘇明遠知道,這恐怕隻是風波的開始。果然,不到午時,便有三名學童的家長來訪,表示要為孩子退學。他們言辭閃爍,但意思明確:不願孩子卷入是非,更不願得罪權貴。
送走這些家長,蘇明遠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心中五味雜陳。人心之易變,世態之炎涼,在哪個時代都是相似的。昨日還稱讚他教學有方的家長,今日便因一點風吹草動而改變態度,令人唏噓。
先生,不必憂心。劉亮走到他身邊,安慰道,這些人走了,自有真心向學的人來。教學之道,貴在精而非多。
蘇明遠望著他真誠的眼睛,心中微暖。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能有如此知己,已是萬幸。
你說得對。他淡然一笑,拍了拍劉亮的肩膀,我們繼續教好剩下的學生。至於那些流言蜚語,就讓它們隨風而去吧。
下午的課程如常進行。失去三名學生後,教室顯得稍微空曠了些,但其他學童依然專注地聆聽著蘇明遠講授的禮儀知識。那位商人的女兒吳小艾坐在角落,比往日更加刻苦,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值得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
今日講述宴會之禮。蘇明遠站在講台上,聲音平靜而有力,古人雲,食不言,寢不語。用餐時當靜心用膳,不可高聲喧嘩。長輩未動筷,晚輩不得先食。酒過三巡,當適可而止......
講到動情處,他不由想起現代餐桌上的情景——手機不離手,餐桌成了社交場所,人們在美食前自拍,發朋友圈,卻忘記了與身邊人的真實交流。相比之下,古人的飲食禮儀雖然繁複,卻蘊含著對食物的敬畏和對同席者的尊重。
禮儀不僅是規矩,更是一種生活態度。他由衷地說,當我們尊重食物,尊重同席之人,也是在尊重自己的生活。
學童們若有所思地點頭,似乎被他情真意切的話語所感染。這一刻,蘇明遠感到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即便隻能影響這屋子裡的十幾個孩子,也是一種價值的體現。
課程結束後,他意外地接到了縣丞府的傳喚。一名身著官服的衙役站在私塾門前,麵無表情地宣讀公文:奉縣丞大人之命,傳蘇載先生即刻前往縣衙議事。
蘇明遠心中一沉,知道風波終於蔓延到了官府。李通顯然沒有止步於張貼揭帖,而是直接向官府告發了。
先生不可去啊!劉亮急得臉色發白,這明顯是個陷阱!
不去不行。蘇明遠苦笑著搖頭,官府傳喚,豈能不應?若躲避不去,反倒坐實了罪名。
簡單收拾一番,他跟隨衙役前往縣城。一路上,他思索著應對之策。在這個時代,與官府打交道是一門藝術。過於強硬會招致鎮壓,過於軟弱又易被欺淩。他需要找到一個平衡點,既扞衛自己的原則,又不至於陷入不必要的麻煩。
縣衙高牆森嚴,朱漆大門上的銅釘映照著冷冷的光,仿佛無數雙審視的眼睛。蘇明遠深吸一口氣,跨過門檻,走進這權力的殿堂。
蘇先生請隨我來。一名文吏引他穿過回廊,來到一間側廳,縣丞大人稍後便到,請先在此稍候。
廳內擺設簡樸卻不失尊貴,案上茶香氤氳,明顯是為接待貴客準備的。這種待遇讓蘇明遠有些意外——若是真要治他的罪,不會如此客氣。
不多時,一位中年男子大步走入,身著緋色官服,氣度不凡。這顯然就是縣丞本人。
蘇先生遠道而來,有失遠迎。縣丞微微拱手,語氣溫和,絲毫沒有官威。
蘇明遠連忙起身回禮:下官參見大人。大人傳喚,小民豈敢怠慢?
蘇先生不必多禮。縣丞示意他坐下,親自為他斟茶,今日請先生前來,實是有要事相商。
這一係列舉動讓蘇明遠更加困惑。看來,這次傳喚並非如他所想的那樣是為了追究女童入學一事。
不知大人有何見教?他謹慎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