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蘇明遠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額頭上冷汗涔涔,心跳如鼓。剛才夢中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他坐在貢院的號舍裡,麵對著空白的試卷,腦中一片混沌,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身旁傳來輕微的鼾聲,同房的幾個考生還在熟睡。月光透過小窗灑在地上,在簡陋的客房裡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明遠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來,發現自己的心神前所未有的不安。
明日便是鄉試的第一天。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風帶著秋意,讓人精神一振。街道上偶爾有更夫走過,敲著梆子報更:三更天,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蘇明遠苦笑。對於明日即將走進考場的數千名考生來說,今夜注定不會平安無事。多少人和他一樣,正在經曆著這種煎熬?
他重新回到床榻上,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作為現代人,他當然知道考前焦慮是正常現象,也知道一些緩解的方法。但知道是一回事,親身經曆又是另一回事。何況,這場考試對他的意義,遠比任何現代考試都要重大。
這不僅僅是一場測試,更是他在這個時代立足的根本。沒有功名,他就永遠隻是一個普通的穿越者,無法真正融入這個社會的核心圈層。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和生活,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隻是想要古代生活,而是真正想要在這個時代有所作為。
但正是這種渴望,讓焦慮變得更加強烈。
明遠兄,還未睡下?旁邊傳來輕聲詢問。是李知書,那個從淮南道來的考生。
李兄也睡不著?蘇明遠壓低聲音回應。
是啊,李知書輕歎一聲,心緒不寧,輾轉難眠。想必你我都是一樣的心情。
兩人都坐了起來,在月光下相對而坐。李知書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中滿含疲憊。
說來慚愧,李知書苦笑道,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參加鄉試了。按說應該有經驗了,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覺得緊張。
為何?
因為機會越來越少了。我今年已經三十一歲,若是這次再不中,恐怕...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蘇明遠心中一動。在現代,三十一歲還很年輕,有無數種可能性。但在這個時代,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三十一歲還沒有功名,確實已經算是大齡了。
李兄才學出眾,這次一定能夠成功,蘇明遠安慰道。
但願如此,李知書搖搖頭,隻是壓力太大了。家中父母年邁,妻子獨自操持家務,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都在等著我的好消息。
說到這裡,李知書的聲音有些哽咽。蘇明遠默默地聽著,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作為一個沒有家室之累的現代穿越者,他很難真正理解這種壓力。但正是這種不理解,讓他意識到自己與這個時代的距離。
有時候我在想,李知書繼續說道,如果當初沒有選擇讀書這條路,而是像我的兄弟們一樣去經商或者務農,現在是不是會過得更輕鬆一些?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不要再想那些了,蘇明遠說道,專心應對明天的考試才是正事。
李知書點點頭,但臉上的愁容並未減少。
這時,角落裡又有人坐了起來。是張文軒,蘇明遠的同窗好友。
你們也睡不著?張文軒走了過來,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在考場上突然忘了所有學過的內容,急得滿頭大汗。
蘇明遠暗自苦笑,看來大家的焦慮都差不多。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張文軒提議道,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到院子裡透透氣。
三人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來到客棧的小院子裡。夜空繁星點點,秋風陣陣,比房間裡的悶熱要舒服一些。
院子裡已經有兩三個人在踱步,看樣子也是睡不著的考生。大家彼此點頭致意,卻都沒有說話,仿佛怕打破這夜的寧靜。
蘇明遠靠在院牆上,仰頭看著夜空。那些星星,和他在現代看到的是同樣的,但星光下的世界,卻已經完全不同了。他忽然想起剛穿越時的那種恐慌和不適應,再對比現在的心境,發現自己確實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最初的時候,他還保持著現代人的優越感,覺得憑借自己的知識和見識,在古代應該能夠如魚得水。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知識的積累和思維的轉換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情。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要想真正融入,就必須學會適應。
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這些規則。科舉考試的重要性,官場政治的微妙,地域關係的複雜...這些原本在他看來有些陳腐的東西,現在卻成了他必須認真對待的現實。
明遠兄在想什麼?張文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什麼,就是有些感慨,蘇明遠回過神來,想想我們從縣城到這裡,一路走來確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