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暖陽透過窗欞灑在蘇明遠身上,他正端坐在新換的舉人服前,凝視著那身代表全新身份的深青色袍服。衣料質地精良,袖口和領邊都有精致的雲紋刺繡,胸前的補子上繡著代表舉人身份的圖案。這不僅僅是一件衣服,更是社會地位的象征,是他在這個時代獲得認可的有形證明。
蘇舉人,知府大人有請。門外傳來差役恭敬的聲音。
這個稱呼讓蘇明遠心中一動。從昨日放榜到現在,他已經聽過無數次蘇舉人這個稱謂,每一次都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感。這種滿足感來得如此自然,仿佛他生來就應該享受這樣的尊重。
換上舉人服,蘇明遠走出客棧。街道上的人們看到他的服飾,紛紛側身行禮,眼中滿含敬意。一個賣菜的老婦甚至放下手中的活計,深深一揖:見過舉人老爺!
這種被人敬仰的感覺讓蘇明遠內心深處湧起一陣暖流。作為現代人,他當然知道這種等級製度的弊端,但親身體驗這種社會地位的變化,感受卻是完全不同的。人性中對於尊重和認可的渴望,在任何時代都是相通的。
知府衙門莊嚴肅穆,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門前站著數名衙役。看到蘇明遠到來,門房連忙迎上前去:蘇舉人裡麵請,知府大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步入衙門,蘇明遠被引導到花廳等候。這裡已經坐著十幾個人,都是今科新中的舉人。大家見麵都格外親熱,畢竟從今往後,他們就是同年同科的袍澤兄弟了。
明遠兄來了,陳彥回起身相迎,快來坐,知府大人馬上就到。
不多時,知府韓明德步入花廳。這是一個年約五十的中年人,麵容威嚴但不失和藹,舉止間透著官場老手的圓融。
諸位新科舉人,韓知府拱手道,恭喜諸位高中,為我府增光。今日設宴,一來為諸位慶賀,二來也想與諸位結識一番。
眾人連忙起身回禮。蘇明遠注意到,知府對他們的態度非常客氣,幾乎是以平等的身份在交流。這讓他深刻體會到舉人身份的重要性——即使是知府這樣的地方大員,也要對舉人們禮遇有加。
宴席開始後,韓知府逐一與每位舉人交談,詢問他們的家世背景、學習經曆和未來打算。輪到蘇明遠時,知府的態度格外親切。
蘇舉人年紀輕輕就能高中,實在難得,韓知府讚歎道,聽說你的策論寫得頗有見地,可否談談對當前時政的看法?
蘇明遠心中一凜,知道這是一個考驗。他謹慎地組織語言:學生才疏學淺,不敢妄議時政。隻是覺得當今聖上英明,朝政清明,我等讀書人當以報國為己任,不負所學。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忠誠,又避免了敏感話題。韓知府滿意地點點頭:蘇舉人謙遜有度,必成大器。將來若有機會入朝為官,定能為國分憂。
宴席結束後,韓知府私下留住了蘇明遠。
蘇舉人,老夫看你氣質不俗,想必家學淵源?
蘇明遠微微一愣,隨即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背景:家父早逝,全靠慈母含辛茹苦,才有今日。
難得,難得,韓知府感慨道,寒門出貴子,更見真才實學。蘇舉人,老夫有句話想說——功名隻是開始,如何運用這份功名才是關鍵。望你謹記。
這番話意味深長,蘇明遠恭敬地應道:學生定當銘記大人教誨。
回到客棧,蘇明遠開始整理這幾日收到的各種邀請和拜帖。中舉之後,他的社交圈子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以前那些高不可攀的人物,現在都主動向他示好;以前那些平等交往的同窗,現在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敬意。
最讓他感慨的是一封來自家鄉的信件。信是他的寫來的,字裡行間滿含喜悅和驕傲:
吾兒高中舉人,母心甚慰。鄉鄰皆來道賀,言我教子有方。然母知此皆為兒之努力所得,非母之功也。望兒莫忘初心,將來為官一方,當以百姓為念,莫負所學...
讀著這封信,蘇明遠心情複雜。這個時代的對他寄予了厚望,而他確實也在這個身份中找到了歸屬感。但同時,他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在徹底融入這個時代的價值體係。
那種融入是如此自然,如此令人滿足。當人們稱呼他蘇舉人時,當知府對他禮遇有加時,當鄉鄰為他感到驕傲時,他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外在的尊重,更是內在的認同。
傍晚時分,蘇明遠獨自漫步在省城的街頭。夕陽西下,古城在金輝中顯得格外莊嚴。他想起初來這個時代時的惶恐和不適,想起在縣學時的迷茫和掙紮,想起為了適應科舉製度而做出的種種妥協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