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劉府時,已是黃昏。
夕陽西斜,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蘇明遠坐在馬車中,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的對話。
劉侍郎的態度很明確——要麼合作,要麼為敵。沒有中間地帶。
而他自己的態度呢?
說實話,他也在動搖。
這些年在官場摸爬滾打,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滿腔熱血的憤青了。他見過太多理想主義者的下場,也見過太多權謀家的成功。
他明白,在這個體製內,單打獨鬥是不可能有大作為的。要想推動改革,就必須有足夠的權力和支持。而要獲得權力和支持,就必須學會妥協和交換。
如果他現在就和劉侍郎等人撕破臉,固然能保持道德上的清白,但也會失去在朝中的根基。沒有了權力,他又如何去幫助那些百姓?
可如果他選擇妥協,與劉侍郎等人合作,雖然能保住位子,甚至獲得升遷,但他還是那個蘇明遠嗎?
他還記得當初為什麼走上這條路嗎?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蘇明遠正要下車,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街角閃過。
是徐先生。
他心中一動,吩咐王忠:你先回府,我出去走走。
大人……王忠有些擔心。
無妨。
蘇明遠下了馬車,朝著徐先生消失的方向走去。轉過兩個街角,他在一個僻靜的茶樓門口看到了徐先生。
貧道等你許久了。徐先生笑道。
兩人上了茶樓,要了個雅間。小二送來茶水後,便退了出去。
徐先生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蘇明遠問。
猜的。徐先生倒了兩杯茶,從劉府到你家,這條路上隻有這一個茶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在劉府定然談得不愉快,出來後心中煩悶,必然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蘇明遠苦笑:先生料事如神。
不是料事如神,是因為貧道也曾經曆過你現在的處境。徐先生歎了口氣,當年貧道在朝為官時,也遇到過類似的選擇。
蘇明遠一愣。他一直以為徐先生是隱士,沒想到他曾經也是朝廷命官。
那先生當年是如何選擇的?
貧道選擇了離開。徐先生笑得有些自嘲,因為貧道既不想同流合汙,又沒有足夠的能力對抗那個體係。與其在夾縫中痛苦掙紮,不如一走了之,落得清閒。
他看著蘇明遠:但你不一樣。你比貧道年輕,比貧道有才華,也比貧道有機會。你還能在這個體係內有所作為。所以,你不能像貧道一樣逃避。
可是先生,如果我選擇對抗,很可能會一敗塗地。但如果我選擇妥協,又會逐漸迷失自己。蘇明遠痛苦地說,我現在就像站在懸崖邊上,進退兩難。
誰說隻有進退兩條路?徐先生反問,就像下棋,除了直接對殺和投子認輸,還有第三種選擇。
什麼選擇?
迂回。徐先生在桌上用手指畫了個圈,不正麵對抗,也不完全妥協。表麵上做出一些讓步,實際上堅守核心原則。在妥協中尋找空間,在空間中積蓄力量。
他抬起頭:等到時機成熟,力量足夠,再一舉改變局麵。
蘇明遠陷入沉思。
徐先生說得沒錯。他現在確實不能硬碰硬,但也不能完全放棄。
或許,他可以在報告中如實反映問題,但不過分渲染,不上綱上線。讓朝廷知道地方上存在這些問題,但不至於引發激烈震蕩。
同時,他可以建議建立更完善的監督機製,從製度上防止類似問題再次發生。這樣既達到了改革的目的,又不會觸動太多人的利益。
至於劉侍郎那邊,他可以保持表麵上的和氣,但不做實質上的妥協。不主動與他為敵,但也不會成為他的同夥。
這是一條艱難的道路,需要高超的智慧和耐心。
但這或許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
多謝先生指點。蘇明遠起身施禮。
不必謝我。徐先生擺手,這條路怎麼走,還是要你自己決定。貧道隻是給你一個建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