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衙役出來了。
縣令大人現在有空,讓你進去。他打開側門,跟我來。
蘇明遠跟著他走進縣衙。
這是一座不大的衙門,布局和其他縣衙差不多。穿過前院,來到正堂。
正堂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胖子,身穿官服,留著山羊胡,一副官威十足的樣子。這應該就是這裡的縣令了。
見過縣令大人。蘇明遠拱手行禮。
你是什麼人?縣令打量著他,找本官有何事?
在下蘇遠,一介書生。蘇明遠報了個假名,聞聽大人清正廉明,特來拜訪。
縣令捋了捋胡須,既然是讀書人,那就坐吧。來人,上茶。
兩人坐下,寒暄了幾句。
蘇明遠旁敲側擊地打聽縣裡的情況,縣令倒也不隱瞞,大談特談自己如何治理有方、如何造福百姓。
本官到任三年,這個縣的稅收翻了一番,治安也大有改善。縣令得意洋洋,上麵對本官的政績很滿意,說不定明年就能升遷了。
大人真是能臣。蘇明遠恭維道,不知大人是如何做到稅收翻番的?
這就要靠手腕了。縣令壓低聲音,說白了,就是要讓百姓知道,稅是必須交的,不交不行。對那些抗稅的,就要嚴懲不貸,殺雞儆猴。
可是……蘇明遠試探道,若是百姓確實困難,交不起稅呢?
交不起?縣令冷笑,那是借口。百姓都是刁民,你對他們仁慈,他們就蹬鼻子上臉。必須嚴厲一些,他們才會老實。
說著,外麵又傳來一聲慘叫。
大人,那是……蘇明遠故作不知地問。
哦,那是一個欠稅的刁民。縣令不以為意,欠了五貫錢不交,本官就把他兒子抓來了。打一頓,看他還敢不敢欠。
可是,朝廷不是有規定,不能因為欠稅就抓人打人嗎?蘇明遠壓著怒火問道。
規定歸規定,執行歸執行。縣令擺了擺手,蘇公子是讀書人,不懂這些。在地方上,如果事事按規矩辦,那什麼事都辦不成。
正說著,一個衙役進來稟報:大人,那個王屠戶的兒子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縣令皺眉,沒死吧?
還活著,就是暈了。
那就潑盆冷水,繼續打。縣令揮了揮手,不交夠五貫錢,就彆想走出這個門。
衙役退了出去。
蘇明遠再也忍不住了。
大人!他站起來,聲音冷峻,恕在下直言,您這樣做,恐怕不合朝廷律法吧?
縣令一愣,沒想到這個書生竟然敢質問他。
蘇公子,你這話什麼意思?他臉色一沉,莫非你是來找茬的?
在下不是找茬,是看不慣大人的所為。蘇明遠冷冷道,朝廷有明文規定,征稅要合理,不得巧立名目,更不得因欠稅而對百姓動用私刑。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就不怕被彈劾嗎?
彈劾?縣令冷笑,就憑你一個窮書生,也想彈劾本官?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蘇明遠:本官告訴你,在這個縣裡,本官說了算。你一個外來的書生,最好老實點,彆多管閒事。否則……
他拍了拍桌子,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否則怎樣?蘇明遠毫不畏懼,大人要對在下動刑?那正好,在下倒想看看,大人還有什麼罪行。
縣令勃然大怒,來人!給我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趕出去!
兩個衙役衝了進來。
但就在這時,李安從外麵急匆匆地跑進來,低聲在一個衙役耳邊說了幾句話。
那衙役臉色大變,連忙跑到縣令身邊,也低聲說了幾句。
縣令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蘇……蘇大人?他結結巴巴地問,您是三司使蘇明遠蘇大人?
蘇明遠沒有否認,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下官有眼不識泰山!縣令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請蘇大人恕罪!
起來吧。蘇明遠冷冷道,本官今日微服私訪,本不想暴露身份。但看到你如此作為,實在忍無可忍。
他頓了頓,本官問你,那個王屠戶到底欠了多少稅?
五……五貫錢。縣令戰戰兢兢。
朝廷規定的稅是多少?
三貫。
那另外兩貫是什麼?蘇明遠厲聲問道。
縣令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是……是附加費。縣令終於招認,有辦事費、管理費、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孝敬上麵的錢。縣令徹底崩潰了,大人,這是潛規則啊。下官不這麼做,上麵的大人就會不滿意,下官的烏紗帽就保不住了。
蘇明遠聽得心中發冷。
這就是所謂的潛規則。
朝廷明麵上的稅確實降低了,但地方上的各種附加費、孝敬費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