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遠點了點頭。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在王安石的要求和百姓的利益之間,儘量多爭取一些空間。
接下來三天,他夜以繼日地修改細則。每一條修改,都是一次艱難的抉擇。他試圖在不觸怒王安石的前提下,儘量保留那些保護百姓的條款。
有些條款,他換了個說法,讓它看起來不那麼。比如,他將不得強製借貸充分尊重農戶意願遇災可減免特殊情況可酌情處理。
這些修改讓他感到疲憊和惡心。他在玩文字遊戲,用含糊的措辭來掩蓋實質的矛盾。可這就是官場,這就是他必須學會的生存之道。
第三日,他再次將修改後的細則呈給王安石。這一次,王安石看得快多了,很快就點頭表示滿意。
不錯,這次改得很好。王安石讚許道,既保持了政策的嚴肅性,又留有一定靈活度。明遠,你很有官場智慧。
官場智慧——這個詞聽起來像是褒獎,可在蘇明遠耳中,卻如同詛咒。他在現代時最鄙視的,就是這種官場智慧,就是這種圓滑世故,就是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能力。
可如今,他自己卻成了最擅長這些的人。
多謝相公誇獎。他低聲道。
這份細則,我會在明日的朝議上提出,讓眾臣討論。王安石說,到時候必然會有人反對,你要做好準備,替我解釋清楚。
蘇明遠心頭一緊相公是要學士在朝堂上宣講細則?
正是。王安石點頭,你是主持人,由你來講最合適。而且,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青苗法的實施細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是拍腦袋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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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把他推到前台,讓他成為青苗法的代言人。從此以後,青苗法的功過是非,都會與他緊緊聯係在一起。
學士明白。蘇明遠應道,聲音空洞。
當晚,他獨自坐在書房中,看著那份即將提交朝議的細則,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起那幾個半夜來請願的農戶,想起範純仁的警告,想起自己當初的理想。而現在,他卻要在朝堂上為這份他自己都不完全認同的政策辯護。
他拿起毛筆,想在細則上再加些什麼,可筆尖觸到紙麵,卻寫不出一個字。
他已經儘力了,真的儘力了。可這種儘力,在強大的權力機器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窗外,秋蟲唧唧。蘇明遠突然想起一句詩秋風秋雨愁煞人。
這是清代秋瑾的詩,可在此刻,卻如此貼切地表達了他的心情。他就像那秋日的落葉,在風雨中飄搖,不知何處是歸宿。
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明日朝堂上,他將為青苗法辯護,將成為變法派的重要一員,將被反對派視為敵人。
而那個曾經懷抱理想,想要改變曆史的蘇明遠,已經徹底死去了。
活下來的,隻是一個在權力遊戲中學會了生存之道的官員,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夜深了,蘇明遠吹滅了蠟燭。黑暗中,他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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