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替她掖了掖被角,臉上擠出儘可能溫和的笑容,柔聲道:“傻孩子,跟義父還講這些虛禮作甚。你身子不好,就好生將養。”
他仔細端詳著貂蟬的臉色,雖然蒼白依舊,但或許是剛剛醒來,雙頰似乎泛起一絲極淡的、不正常的潮紅,但那黯淡的眸子裡,在看到他時,終究是有了些許微弱的亮光,這讓他稍感安慰。
他決定不再繞圈子,直接說出那個能帶來生機的消息。他微微前傾身體,壓低了些聲音,仿佛要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語氣中帶著難以抑製的喜悅和激動:“蟬兒,為父今日來,是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好消息?什麼好消息?”貂蟬眼中掠過一絲茫然,她如今的世界已被病痛和絕望填滿,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稱得上是“好消息”。
“沒錯!天大的好消息!”王允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切,終於說出來,“方才,簡丞相親自過府來訪了,還是特意為你而來啊!”
“簡……簡……簡丞相?”貂蟬重複著這幾個字,那片枯寂的心湖,仿佛被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漾開細微的漣漪。那個深埋於她心底的名字在此刻被提起,讓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正是!”王允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微光,心中大定,語速不由得加快了些,“丞相他……他心中也甚是牽掛於你!特意與為父商定,兩日之後,欲在丞相府中與你一見!”
“義父,您說什麼?!”貂蟬猛地睜大了眼睛,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瞬間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如同夜空中驟然亮起的星辰!蒼白的麵頰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紅迅速擴散,變得鮮活起來,仿佛久旱的田地逢遇甘霖。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讓人心疼:“義父……您……您是說……丞相要……要見女兒嗎?”
巨大的驚喜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讓她渾身都控製不住地微微戰栗起來。她下意識地就想掀開被子起身,仿佛下一刻就要奔赴那場期盼已久的相見。、
“真的嗎?丞相他……他真的願意見我?”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掙紮著就要坐起,那雙無力了許久的手臂,此刻竟似乎憑空生出了些許氣力。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快躺好!”王允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又把她按回床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看你,急什麼!消息是真的,千真萬確!為父豈會騙你?但丞相也說了,讓你務必先養好精神,兩日後再見不遲!你如今這般模樣去見丞相,豈非失禮?若是病情反複,丞相豈不擔憂?”
聽到“丞相擔憂”幾個字,貂蟬這才像是被點醒了一般,動作頓住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又摸了摸自己憔悴的麵容,一股強烈的自慚形穢之感湧上心頭。自己如今這副病怏怏、形銷骨立的模樣,如何能去見那位光芒萬丈的丞相?豈不是汙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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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她激動的心情稍稍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急切想要恢複狀態的焦慮。她乖乖地躺了回去,但那雙眼睛卻緊緊盯著王允,仿佛生怕剛才聽到的隻是一個美夢。“義父……丞相他……他真的這麼說?他願意見我?”她仍需確認,聲音裡充滿了脆弱的不確定感。
“自然是真的!”王允肯定地點頭,握著她的手,將簡宇的話稍作修飾,用更能安撫她的語氣轉述,“丞相言道,心中一直記掛著你,隻是政務繁忙,加之顧及你的名聲,不便貿然探視。如今得知你身體不適,他心中十分焦急,故而特意安排此次相見。蟬兒,這可是丞相的一片心意啊!”
他沒有立刻說出簡宇那番關於“本心”和“純粹意願”的嚴苛前提,此刻,最重要的是先給貂蟬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
果然,這番話如同最有效的靈丹妙藥,瞬間注入了貂蟬的心田。她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湧向四肢百骸,多日來盤踞不去的沉重病氣,仿佛都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生機衝散了不少。
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想笑,眼圈卻先紅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最終順著消瘦的臉頰滑落,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苦澀,而是喜悅與委屈交織的複雜淚水。
“丞相……丞相他……”她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隻是用力地點著頭。原來,他並非對自己全然無意!原來,他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這個認知,比任何湯藥都更能治愈她的心病。
見貂蟬情緒穩定下來,且精神明顯好轉,王允心中大石終於落地大半。他示意守在門外的貼身侍女去將一直溫著的藥端來。然後,他沉吟片刻,覺得是時候將更完整的情況,尤其是簡宇那番至關重要的態度,告知貂蟬了。這關乎她兩日後的應對,更關乎她未來的幸福。
侍女輕手輕腳地端來藥碗,王允接過,親自試了試溫度,然後遞給貂蟬。或許是有了盼頭,這一次,貂蟬沒有像往日那般抗拒,而是順從地接過藥碗,忍著苦澀,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雖然眉頭依舊緊蹙,但動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決。
待她喝完藥,侍女接過空碗退下。王允揮揮手,讓侍女將房門掩上,室內再次隻剩下他們父女二人。氣氛變得有些嚴肅。
王允看著貂蟬因為喝了藥、加上心情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正色道:“蟬兒,你且靜靜聽為父說。丞相答應相見,此乃好事。但丞相為人,你亦深知,他最重‘真心’二字。”
貂蟬聞言,抬起依舊濕潤但已清亮許多的眸子,專注地望向王允。
王允便將簡宇在堂上所言的要點,尤其是那番“婚姻之事,首要在於小姐本心,若有一絲勉強,則永不可為”的核心態度,原原本本,卻又儘量用溫和的方式轉述給了貂蟬。他重點強調了簡宇對那份“純粹之眼”和“發自肺腑”的意願的看重。
“……丞相之意,此番相見,他並非以丞相之尊,你亦非司徒義女,拋開所有身份地位、恩情局勢,隻是簡宇與貂蟬二人,坦然相對。他隻要一個答案,一個完全出自你本心的答案。”王允語重心長地說,“蟬兒,這是你的機會,亦是你的抉擇。丞相將此事的決定之權,完全交予了你。你……可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貂蟬靜靜地聽著,初始的激動和喜悅漸漸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更深沉的震動和思索。她沒想到,簡宇會如此鄭重,如此……尊重她。他不僅要見她,更要見的,是那個剝去所有外在束縛的、最真實的貂蟬。他要的,不是報恩,不是妥協,而是一顆毫無雜質的、純粹的愛慕之心。
這比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種可能,都更讓她心折,也更讓她感到一種沉甸甸的責任。她必須正視自己的內心,給出一個配得上他這份尊重的答案。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交握在錦被上的雙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腦海中,過往的一幕幕飛速閃過:初遇時的驚豔與感激,被他拒絕時的錯愕與敬佩,聽聞他功業時的仰慕與自豪,以及那無數個日夜,因身份雲泥之彆而滋生的自卑、思念與痛苦……
此刻,所有複雜的情感,最終都彙聚成一種清晰無比的認知。
再抬起頭時,貂蟬眼中的淚光已然拭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那雙美眸,雖然依舊帶著病弱的痕跡,但深處卻燃起了兩簇灼灼的火焰,那是希望之火,亦是決心之火。
她迎上王允關切而探詢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虛弱卻無比真切的、傾國傾城的笑容。她用力地、緩緩地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清晰地回答道:
“義父,女兒明白了。”
“女兒……已經做出抉擇了。”
短短兩句話,仿佛用儘了她此刻全部的氣力,卻又仿佛為她注入了新的生命。她知道,兩日後的那場相見,將決定她一生的走向。而她的心,早已給出了答案,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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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時光,倏忽而過。這兩日裡,司徒府與丞相府之間,表麵平靜,內裡卻湧動著無形的波瀾。
王允幾乎是數著時辰度過,一方麵悉心照料貂蟬,眼見著義女因這巨大的盼頭,病情一日好過一日,蒼白的臉頰漸漸有了血色,眼眸中也重新燃起了生機,他心中欣慰;另一方麵,又不免有些忐忑,擔心兩日後的會麵是否真能如預期般順利。他反複思忖簡宇的為人,稍稍安心,卻又忍不住設想各種可能。
而丞相府中,簡宇這兩日亦不曾清閒。他如常處理政務,接見將領僚屬,平定白波軍後的諸多事宜仍需他定奪。但在公務之餘,獨處之時,他的神情總會不自覺地變得深沉。他時而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庭中落葉,若有所思;時而翻閱書卷,目光卻久久停滯在某一行字上,顯然心神已飄向彆處。
他在腦海中一次次推演著與貂蟬相見時該說的話,該如何引導,才能既表達心意,又不給她壓力,更要確保那份“純粹”的確認。這份謹慎,甚至超過了麵對一場重大的戰役。因為這場“戰役”,關乎一個女子終身的幸福,也關乎他內心堅守的道義與情感平衡。
終於,約定的日子到了。這一日秋高氣爽,天宇澄澈,陽光和煦,仿佛連老天爺都在為這場重要的會麵展顏。
將近傍晚,丞相府側門悄然開啟,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在數名精乾護衛的簇擁下,悄無聲息地駛入,直達內院一處僻靜的臨水亭台附近。此地是簡宇平日休憩、賞景之所,環境清幽,一麵倚著假山翠竹,三麵環水,僅由一道九曲回廊與主宅相連。亭台四周已提前灑掃清淨,閒雜人等一律回避。
亭內,陳設雅致。石桌上擺放著一套素雅的越窯青瓷茶具,一隻小巧的博山爐裡熏著清雅的鵝梨帳中香,香氣恬淡,不濃不豔,恰到好處地舒緩著神經。沒有酒,隻有初沸的泉水和新沏的香茗。
四周垂著薄薄的竹簾,既保證了私密性,又不完全隔絕外界的天光水色。夕陽的餘暉透過竹簾縫隙,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與亭角懸掛的幾盞暖黃色宮燈散發出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寧靜、安全而又帶著幾分朦朧詩意的氛圍。
簡宇早已在亭中等候。他今日未著官服,一身雨過天青色的直裾深衣,外罩同色係薄氅,墨發以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少了幾分丞相的威儀,多了幾分文士的儒雅與閒適。他負手立於亭邊,望著池中幾尾悠閒遊動的錦鯉,看似平靜,但若細看,便能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玉佩,泄露了內心的些許緊張與期待。
不多時,回廊儘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王允親自引著貂蟬,在一名貼身侍女的陪同下,緩步而來。王允今日亦是精心打扮過,衣著莊重而不失親和,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但眼神深處仍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停在回廊入口處,對亭內的簡宇遙遙拱手,得到簡宇頷首回應後,便低聲對貂蟬囑咐了一句什麼,然後就帶著侍女,識趣地退到了遠處的水榭中等候,將這片空間完全留給了亭中的二人。
貂蟬獨自一人,沿著回廊,一步步走向那燈火溫暖的亭台。她的步伐很慢,帶著久病初愈的虛浮,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感。為了今日的相見,她掙紮著脫離了病榻,在王允和侍女的精心照料下,勉強恢複了些許精神。
她身著一身藕荷色的曲裾深衣,衣料是上好的吳綾,雖不張揚,卻極顯氣質。如雲的青絲挽了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斜插一支銜珠鳳釵,珠光溫潤,與她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臉上薄施粉黛,巧妙遮掩了病容的憔悴,勾勒出依舊傾城的輪廓。
然而,再精致的妝容,也難完全掩蓋那份從骨子裡透出的柔弱。她的腰肢不盈一握,行走間裙裾搖曳,更顯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她的脊背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抬起,努力維持著鎮定與尊嚴。
越是靠近亭台,她的心跳便越快,如同擂鼓一般,撞擊著單薄的胸膛。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到指尖的冰涼。目光所及,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就站在亭中,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鬆。僅僅是這樣一個背影,就讓她心潮澎湃,幾乎要落下淚來。她趕緊垂下眼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簡宇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身來。當他的目光落在貂蟬身上時,眼中瞬間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驚豔與憐惜。他快步迎到亭口,在貂蟬即將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適時地伸出了手,是一個虛扶的姿勢,既表達了禮節性的關懷,又保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不會讓她感到唐突。
“貂蟬姑娘。”他開口,聲音溫和清朗,如同這秋日的微風,瞬間拂去了貂蟬心頭的些許緊張。
貂蟬停下腳步,抬眸望向他。四目相對的刹那,她隻覺得呼吸一窒。眼前的男子,比記憶中更加俊朗沉穩,那雙眼眸深邃如古井,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帶著一種專注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她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標準而優雅的禮,聲音雖輕,卻儘力保持平穩:“小女貂蟬,拜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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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蟬姑娘不必多禮,快請入內。”簡宇側身讓開,引她入亭。
兩人在鋪著軟墊的石凳上相對坐下。簡宇親自執壺,為她斟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湯,動作從容優雅,氤氳的茶香彌漫開來。
“聽聞姑娘玉體欠安,我心甚憂。”簡宇將茶盞輕輕推至貂蟬麵前,目光真誠地注視著她,開門見山,卻將話題限定在私人關懷的範疇,“今日請姑娘來,朝堂公務、天下大勢,一概不談。隻論私誼,隻說閒話。還望貂蟬姑娘在我此處,能暫拋煩憂,安心靜養,不必拘束。”
這番話,如同春風化雨,瞬間消除了貂蟬心中最後的一絲戒備和不安。她原本擔心會麵對丞相的威儀,或是談及那些沉重的往事,卻沒想到,他竟如此體貼,直接將這次會麵定義為一次純粹的、私人性質的相聚。她感激地看了簡宇一眼,輕聲道:“蟬兒多謝丞相關懷。”
簡宇微微頷首,沉吟片刻,決定主動切入核心。他目光平和卻堅定地直視著貂蟬的眼睛,語氣溫和而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我知道,時隔多年,舊事重提,或許有些冒昧。但有些話,若不說清楚,隻怕會成為你我心中永遠的芥蒂。”
他稍作停頓,觀察著貂蟬的反應,見她凝神靜聽,才繼續說道:“當年,誅董之前,司徒大人提出聯姻之議,我當場拒絕。那些話語,雖出於至誠,是為了維護大義的純粹,也是為了尊重姑娘的獨立人格。但事後思之,或許……或許也在無意中,傷及了姑娘的自尊。若果真如此,此乃我簡宇思慮不周之過,在此,向姑娘賠罪。”
說著,他竟真的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而貂蟬則是完全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及此事,更沒料到他竟然會主動向自己“賠罪”,一時愕然,連忙擺手道:“丞……丞相言重了!當年之事,貂蟬唯有敬佩而已,何來傷及之說?丞相高義,貂蟬至今感念於心!”
簡宇直起身,搖了搖頭,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貂蟬姑娘,你不必寬慰我。即便當時無錯,時過境遷,心境亦會不同。今日,我隻想讓你明白我當年,乃至今日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他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敲打在貂蟬的心上:“我之所以拒絕,絕非輕視,恰恰相反,是因為我視你如稀世明珠,如空穀幽蘭,珍貴無比,獨一無二。我無法接受,也絕不能允許,這樣一份珍貴的情感,與一場政治交易、一次利益交換捆綁在一起。若因一時之急而納之,與我平日所不齒的強取豪奪之徒,又有何異?”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我所期盼的,從來不是一樁建立在功利基礎上的婚姻。我所等待的,是能配得上這顆明珠的、純粹的真心,與足以讓它綻放光彩的、從容的時光。我不願有一絲一毫的勉強,玷汙了這份本該美好的情感。”
這一番話,如同驚雷,在貂蟬耳邊炸響,又如同甘泉,流入她乾涸的心田。她終於徹底明白了當年他拒絕的深意!
那不是拒絕,而是另一種形式、更高層次的珍視和等待!巨大的震撼和感動讓她渾身微微顫抖,眼眶瞬間就紅了,淚水不受控製地盈滿眼眶,模糊了視線。她張了張嘴,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簡宇看到她如此反應,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她。他遞過一方乾淨的素帕,語氣更加溫和:“貂蟬姑娘,莫要如此。”
待貂蟬情緒稍穩,用帕子輕輕拭去淚痕,簡宇的目光變得更加專注,他決定趁熱打鐵,解開她最大的心結。
“此外,我還聽聞,姑娘時常因自己的出身而自謙,甚至……自苦?”他這個問題問得直接,卻帶著關切。
貂蟬聞言,嬌軀微微一顫,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有決堤之勢。這是她內心深處最敏感、最自卑的傷疤,從未對人言說,卻被他如此輕易地洞悉並提起。她低下頭,雙手緊緊絞著衣角,默認了。
簡宇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憐惜,卻沒有絲毫輕視。他語氣堅定,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姑娘,你可知,在你看來或許是缺憾的‘出身’,在我眼中,恰是你最不凡之處?”
貂蟬愕然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簡宇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時光,看到了多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十常侍之亂,皇宮頃刻化為修羅場。多少自詡為棟梁的須眉男子,或搖尾乞憐,或倉皇逃竄,或引頸就戮。唯你,一介弱質女流,無拳無勇,雖有我相助一手,卻仍能於屍山血海、刀光劍影之中,憑借自己的智慧與勇氣,保全自身,最終逃出生天。這,是何等的智與勇?”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後,你被司徒大人所救,收為義女。你感恩圖報,待他如親生父親,恪儘孝道,這是純孝。當國家蒙難,奸臣當道,司徒大人一籌莫展之際,又是你,一個女子,毅然挺身而出,甘冒奇險,以柔弱之軀周旋於虎狼之間,隻為誅殺國賊,匡扶社稷。這,又是何等的忠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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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強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將貂蟬過往的經曆,賦予全新的、崇高的意義:“智、勇、忠、義、孝!姑娘,你集此五德於一身,試問天下男子,有幾人能及?你的價值,你的光芒,早已由你的言行品德鑄就,與那虛無縹緲的出身,又有何乾係?”
說到動情處,簡宇的眼中也閃爍著真誠的敬佩之光:“故而,在我簡宇心中,‘貂蟬’二字,早已與什麼‘宮女’的身份無關。它代表的,是這渾濁亂世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空穀幽蘭,風骨傲然,智勇忠義,四德兼備,光彩照人!我若因你所謂‘出身’而有絲毫輕視,那才真是有眼無珠之徒,枉讀聖賢書也!”
“丞相!”貂蟬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淚水洶湧而出。但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自卑的淚水,而是被理解、被尊重、被珍視的狂喜與感動!
多年來壓在心頭的巨石,被他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語徹底擊碎!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洗滌了一遍,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明亮充滿了心胸。
簡宇看著她淚如雨下卻煥發出奪目光彩的臉龐,知道心結已解。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為深沉,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貂蟬姑娘,或許在你眼中,我貴為丞相,位極人臣,風光無限。然則,高處不勝寒。每日身處權力漩渦中心,看似權重,實則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言一行,關乎萬千性命,一舉一動,牽動天下格局。其中壓力、孤獨與凶險,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微微苦笑,繼續道:“琰兒她是我的賢內助,性情高潔,學識淵博,於我而言是心靈的港灣。但她生於書香門第,長於安寧環境,對於朝堂之暗、人心之險、世故之複雜,終究難以深切體會。至於白兒……她身世特殊,心思單純,更需要我的庇護,而非為我分憂。”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貂蟬身上,變得無比專注和坦誠,甚至帶著一絲懇切:“而貂蟬姑娘你,與她們完全不同。你既經曆過宮廷的波詭雲譎,見識過最頂層的權力傾軋,又流落過民間,深知江湖之遠、世事之艱。你心思縝密,洞察人心,聰慧機敏,更難得的是,你擁有一顆曆經磨難卻依舊保持良善與堅韌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終,也是最核心的請求:“因此,我常感身邊缺一知己,一個能真正理解我處境之複雜、能在我困惑迷茫之時,以其獨特的智慧和視角,為我點亮一盞燈,驅散迷霧的知己。這,並非丞相對下屬的命令,亦非男子對女子的索取,而是我簡宇,作為一個人,一個同樣會感到疲憊、需要支持的普通人,對你——貂蟬,最真誠的請托。”
這一番話,層層遞進,從解開當年的誤會,到破除出身的心結,最後竟是以一種近乎“示弱”和“求助”的姿態,將彼此放在了完全平等、甚至需要她支撐的位置上。這比任何甜言蜜語、任何權勢許諾,都更讓貂蟬感到震撼和……被需要。
她怔怔地望著簡宇,忘記了哭泣,忘記了言語。心中百感交集,如滔滔江水,奔湧不息。原來,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她的愛慕,更是她的理解、她的智慧、她的陪伴!她在他心中,竟有如此重要、如此不可替代的位置!
巨大的幸福感和價值感將她徹底淹沒。她緩緩站起身,因為激動,身形微微搖晃。她走到簡宇麵前,在對方溫和而鼓勵的目光中,深深地、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再抬起頭時,她臉上淚痕未乾,卻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無比純粹、傾國傾城的笑容。那笑容,如同衝破烏雲遮蔽的皎潔月光,照亮了整個亭台,也瞬間擊中了簡宇的心房。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哭後的沙啞,卻無比清晰,無比堅定,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宣告:
“丞相今日之言,字字珠璣,句句銘心。為丞相知己,貂蟬……萬死不辭!”
沒有矯情的推諉,沒有羞澀的回避,隻有最直接、最坦然的承諾。這,便是她最純粹的本心。
簡宇看著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熾熱而堅定的光芒,心中最後的一絲不確定也煙消雲散。他朗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暢快與喜悅,也起身,對著貂蟬,拱手還了一禮:“得貂蟬姑娘此言,簡宇幸甚!”
這一刻,所有的隔閡、所有的顧慮都已冰消瓦解。兩人相視而笑,雖無更多親密言語動作,但一種無聲的默契與情感的聯結,已在彼此心間深深紮根。
又閒談片刻,主要是簡宇關切地詢問貂蟬的病情,囑咐她定要安心靜養,並說會派人送些宮中珍稀的藥材補品過去。貂蟬一一應下,心情愉悅,連帶著氣色也紅潤了許多,眸中光彩流轉,與來時那病弱的模樣判若兩人。
見天色已晚,簡宇雖有不舍,但顧及貂蟬病體初愈,不宜久坐,便主動提出結束會麵。他親自將貂蟬送出亭台,來到回廊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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