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刹那間,整個大廳內落針可聞。方才還喧囂鼎沸的熱烈氣氛,仿佛被一盆來自冰河的冷水當頭澆下,瞬間凍結。篝火燃燒的劈啪聲、羊肉油脂滴落的滋滋聲,此刻變得異常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空氣中原本令人愉悅的酒肉香氣,似乎也混雜進了更多不安的成分,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此刻在眾人鼻尖變得鮮明起來,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更慘烈的殺戮。
馬騰保持著半舉著手的姿勢,僵在那裡,寬厚的手掌還保持著虛握酒碗的形狀,指節卻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酒液順著他錦袍的紋路蜿蜒而下,浸濕了衣襟,留下深色的汙漬,他卻渾然不覺。
他那張因酒意和興奮而紅黑發亮的臉膛,此刻血色儘褪,變得如同廳外被風雨剝蝕的土牆,灰白中透著一股死氣。虯髯戟張的威武之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滑稽的驚愕,胡須末梢沾著的酒珠,此刻看來更像是冷汗。
他的虎目圓睜,瞳孔卻在急劇收縮,仿佛要努力聚焦,看清探子口中那個難以置信的事實。簡宇……主力……三十萬……踏平西涼……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一下下燙在他的心尖。
他原本隻是想趁著天高馬肥,出來撈一把,解決部眾過冬的糧餉,最多不過是重演一次邊境摩擦的舊戲碼。在他的預想中,朝廷應該忙於應付東麵的袁紹、南麵的劉表等更大威脅,對他們這種邊境騷擾,多半會采取默許甚至安撫的態度,最多派偏師驅趕一下。
他萬萬沒想到,簡宇竟然如此果決,不惜傾巢而出,親自率領主力西征!這完全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將他和他的軍隊置於極度危險的境地。
一股寒意從馬騰的尾椎骨升起,瞬間竄遍全身,讓他幾乎要打個冷戰。他仿佛已經看到,西涼鐵騎在朝廷正規軍漫山遍野的包圍下,如同雪崩般潰散;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勢力土崩瓦解;看到家鄉涼州在戰火中呻吟……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混合著計劃被打亂的惱怒和一絲被輕視的屈辱。他猛地轉過頭,目光越過仍在滴酒的矮幾,死死盯住坐在對麵的韓遂,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焦急而顯得有些嘶啞、變形,甚至帶上了幾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文……文約!你……你都聽到了?!這……這如何是好?!簡宇這廝……他……他怎敢儘起大軍前來?!我等……我等不過是取些資財,他竟要拚個你死我活?!”
馬騰的身體不自覺地前傾,雙手撐在幾案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從韓遂那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此刻全然沒了方才縱酒狂歌、睥睨自若的西涼豪雄形象,更像是一個突然被推上懸崖邊的迷路者,急切地尋求同伴的指引。
他甚至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那些同樣目瞪口呆、酒意全消的將領和羌酋,從他們臉上看到了相似的驚慌,這讓他心中的不安更加濃重。大廳內寂靜無聲,隻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韓遂身上。
與馬騰的方寸大亂形成鮮明對比,韓遂在初聞噩耗的瞬間,雖然也是身形一震,端著酒碗的手微微一顫,碗中酒液晃出了些許,但他迅速低垂了眼瞼,掩飾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驚駭。
他沒有像馬騰那樣失態,而是緩緩地、不動聲色地將酒碗放回幾案,避免發出更大的聲響。他的動作看似從容,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放下酒碗時,指尖微微有些發涼。
韓遂的心此刻也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沉了下去。但他素來以智謀深沉、心思縝密著稱,性格比直爽急躁的馬騰要陰柔冷靜得多。驚駭過後,他的大腦立刻如同高速轉動的陀螺,開始飛速分析局勢,權衡利弊。
他知道,馬騰的問話,不僅僅是在問他,更是在問在場的所有部將,問這支聯軍的未來命運。他必須給出一個能夠穩定軍心、至少是暫時穩住陣腳的回答。
隻見韓遂抬起眼,他的眼神已經恢複了平日的靈動,雖然深處依舊凝重,但表麵已看不出太多慌亂。他清瘦的麵龐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有些明暗不定,三縷長須隨著他微微籲出的一口濁氣輕輕飄動。
他沒有立刻回答馬騰,而是先掃視了一圈帳內諸將,將眾人或驚恐、或茫然、或躍躍欲試的神色儘收眼底,這才將目光重新定格在馬騰那張寫滿焦急的臉上。
韓遂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冷靜,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試圖驅散那令人窒息的恐慌:“壽成兄,稍安勿躁。”
他先是安撫了馬騰一句,然後語氣沉穩地分析道,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仔細斟酌:“簡宇傾力而來,確實出乎意料。此人年紀雖輕,行事卻如此狠辣果決,不容小覷。”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也似乎在觀察馬騰的反應,“但是,壽成兄,越是此時,你我越不能自亂陣腳。”
他身體微微前傾,靠近馬騰,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但卻足以讓靠近的幾位核心將領聽清,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我軍如今深入敵境,劫掠所得甚豐,兒郎們雖士氣正旺,但亦生歸心,軍心其實浮動。若此時聞聽簡宇主力前來,我等二話不說,立刻拔營撤退,全軍必然以為我等懼戰,軍心頃刻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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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遂的目光銳利起來,仿佛能穿透人心:“未戰先怯,乃是兵家大忌!一旦撤退令下,各部爭相逃命,號令不行,建製混亂,輜重、掠獲皆成拖累。簡宇隻需派輕騎一路尾隨追殺,我等便如驅群羊入虎口,潰不成軍,恐怕未到隴山,大軍就已土崩瓦解,屆時……你我隻怕連這關中之地都走不出去,隻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他描繪的潰敗場景極其生動而殘酷,讓在座不少經曆過敗仗的將領臉色發白,不由自主地點頭。馬騰也是呼吸一窒,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悲慘的景象,撐在幾案上的手微微鬆了些力道。
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韓遂語氣一轉,帶上了一絲決絕和激勵:“故而,撤退,是死路一條!自尋死路!”
他斬釘截鐵地否定了馬騰潛意識裡可能最先想到的逃跑選項,然後話鋒再轉,提出了自己的策略:“反之,我軍雖是以掠為主,但皆是百戰餘生的西涼精銳,騎兵驍勇,野戰未必便怕了他簡宇!他遠道而來,師老兵疲;我軍以逸待勞,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韓遂的眼中閃爍起算計的光芒,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帶著鼓動性:“依我之見,我等非但不能退,反而要迎上去,擺開陣勢,與簡宇堂堂正正交戰一番!”
他伸出三根手指,逐一分析道,神態恢複了往日的從容與智珠在握:
“此戰,我有三策,可保我等進退有據!”
“上策,若我軍將士用命,一戰擊潰簡宇主力!屆時,我軍攜大勝之威,長驅直入,兵臨長安城下,何止是這些財貨?便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掌控朝廷,成就霸業,亦非不可能!此乃天賜良機,風險雖大,收益亦是極大!”他描繪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前景,讓一些野心勃勃的將領眼中放光。
“中策,”韓遂放下第二根手指,“若兩軍交鋒,勢均力敵,形成相持之勢。那我等便可憑借軍威,與簡宇講和。到時,就不是我等乞和退兵,而是平等談判!不僅可以安然攜帶所得返回西涼,或許還能逼朝廷承認我等地位,賜予官爵錢糧,名利雙收!豈不勝過如今鼠竄而歸?”這一策顯得更為務實,也符合多數人“見好就收”的心理。
“至於下策,”韓遂放下最後一根手指,神色坦然,“若果真戰事不利,我軍不敵。屆時,我軍已成建製與敵接戰,有序撤退,簡宇亦不敢過分相逼。我等再憑借騎兵之利,交替掩護,徐徐退入隴山,返回涼州。損失固然難免,但主力尚存,根基未損,猶有卷土重來之機!總好過如今不戰而潰,全軍覆沒!”
韓遂說完,目光炯炯地看著馬騰,也掃過眾將,最後總結道,語氣鏗鏘:“故此,戰,則有三條活路,甚至有一步登天之望!退,則隻有死路一條,身死族滅為天下笑!壽成兄,諸位將軍,該如何抉擇,還不明白嗎?!”
韓遂的話語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裡滴入了一滴冷水,雖未完全平息恐慌,卻瞬間改變了其性質——從純粹的潰散恐懼,轉向了一種背水一戰的狠厲。帳內凝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卻帶著鐵鏽般的肅殺味道。
將領們交頭接耳,原本寫滿驚惶的臉上,逐漸被一種混合著疑慮、決絕乃至一絲被韓遂描繪的“上策”所激起的貪婪所取代。粗重的呼吸聲不再是慌亂無措,而更像是戰前壓抑的喘息。
馬騰的變化尤為明顯。他就像一頭被突然驚擾的棕熊,最初的狂躁過後,在韓遂冷靜的分析下,逐漸找回了猛獸的本能。他臉上的蒼白被一種沉鬱的狠戾所覆蓋,虯髯隨著他咬緊的牙關微微顫動。
他不再看那破碎的酒碗和汙漬的衣袍,而是將目光投向帳外那片被暮色籠罩的、剛剛被他們蹂躪過的土地,眼神複雜,既有對即將到來的風暴的凝重,也有被逼入牆角後的凶光。他緩緩直起的腰杆,重新挺起了西涼梟雄的骨架,那隻砸在幾案上的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充滿了力量感。
就在這股決死一戰的氣氛逐漸成型,馬騰即將下達全麵備戰命令的當口,帳簾被輕輕掀起一道縫隙,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
來人約莫三十五六年紀,麵容清臒,膚色略顯蒼白,仿佛久不見日光,穿著一身與帳內彪悍武將們格格不入的青色儒袍,頭戴進賢冠,舉止間帶著文人謀士特有的沉穩與從容。他便是韓遂麾下最為倚重的謀士,成公英。
成公英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大騷動,眾將都知他是韓遂心腹,常在關鍵時刻獻計。他先是快速掃視了一圈帳內情形——破碎的酒碗、未散的酒氣、眾將臉上殘留的驚悸與新湧起的決絕,以及馬騰、韓遂二位主帥異常嚴肅的神情。
他立刻意識到有重大變故發生,而且絕非捷報。他不動聲色地走到韓遂身側稍後的位置,躬身一禮,聲音平和而清晰:“明公,馬將軍。觀帳內氣象,似有要事發生?”
韓遂見是他,陰沉的目光微微一閃,抬手示意他近前,簡短地將探子所報的軍情以及自己方才“戰有三策,退則必亡”的分析,用極精煉的語言複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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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遂敘述時,成公英一直微垂著眼瞼,靜靜聆聽,手指下意識地輕撚著頜下稀疏的短須,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隻有偶爾跳動的眉梢顯示出他大腦正在飛速運轉。
待韓遂說完,馬騰忍不住補充道,聲音依舊帶著一絲未儘的餘悸和煩躁:“公英也聽到了!簡宇小兒來勢洶洶,文約主張力戰,你覺如何?”馬騰對成公英的智謀也有所耳聞,在此危急關頭,自然希望多聽些意見。
成公英並未立刻回答,他先是抬起眼,目光再次緩緩掠過帳內諸將,仿佛在評估此刻的軍心士氣,然後才看向韓遂,眼中閃爍起一種混合著驚歎和銳利的光芒。他先是朝著韓遂深深一揖,語氣中帶著由衷的讚佩:“明公高見!臨危不亂,剖析利害,直指關鍵,公英拜服!”
這一揖,既是對韓遂的尊重,也是進一步穩定軍心——連最富智計的成公英都讚同韓遂,無疑給眾將吃了一顆定心丸。直起身後,成公英的音量提高了一些,確保帳內核心將領都能聽清,他的聲音清越,帶著一種洞悉局勢的自信:
“明公所言之三策,已儘顯穩妥持重之道。然,公英方才細思,覺此危機之中,尚隱藏一重大契機,或可讓我等不僅化險為夷,更能反客為主!”
此話一出,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剛剛下定決心的馬騰也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問道:“哦?公英有何高見?快快道來!”
成公英不慌不忙,向前微踏半步,目光掃過馬騰和韓遂,侃侃而談:“明公,馬將軍,簡宇此番儘起關中主力西向,看似勢大,實則行險!”
“其一,”他伸出一根手指,“簡宇根基未固!關中初定未久,弘農、馮翊等地豪強是否真心歸附?其麾下文武是否真正齊心?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然中原河北,諸侯林立,袁本初虎踞河北,兵精糧足,豈能坐視簡宇安穩經營關中、西顧無憂?曹孟德雖新敗,其誌不小,兗豫之地,豈無反複?”
他頓了頓,讓眾人消化一下,接著伸出第二根手指,眼中慧光更盛:“其二,簡宇貿然傾巢而來,其後方必然空虛!其慮在東方諸侯,故欲速戰速決,以期儘快擊潰我軍,回師穩定東方。此,正是我軍可利用之關鍵!”
“我軍當下之要務,非是急於與簡宇決一死戰,”成公英的聲音帶著一種戰略家的冷靜,“而是‘拖’!”
他用手在虛空中做了一個阻滯的動作:“利用地利,結硬寨,打呆仗。依托隴山險隘,深溝高壘,避其鋒芒。簡宇大軍遠來,糧草轉運艱難,利在速戰。我軍隻需穩守營盤,挫其銳氣,將其主力牢牢牽製在這西線戰場……”
說到這裡,成公英的語調揚起,帶著一種預見性的興奮:“時日一久,東方諸侯豈是瞎子、聾子?袁紹、袁術、乃至劉表、劉備等人,見簡宇主力深陷西線,後方空虛,此乃天賜良機!他們必會有所動作!或襲擾其邊境,或爭奪其郡縣,甚至聯合起來,直逼雒陽、長安!”
他看向韓遂,又看向馬騰,最終目光炯炯地掃視眾將:“屆時,簡宇便將陷入首尾不能相顧之絕境!豫州、並州、兗州,這些他好不容易掌控或意圖掌控的地盤,都將岌岌可危!他還有心思和底氣與我軍在此地死磕嗎?”
成公英斬釘截鐵地自問自答:“絕不會!到時,急於退兵講和的,將是他簡宇,而非我等!”
他最終拋出了自己的核心策略,將韓遂的“中策”賦予了更主動、更具優勢的內涵:“故,我軍戰略,當以‘拖延’、‘對峙’為主。在此過程中,尋機挫敵,積累小勝,保持我軍實力與士氣。待東方有變,簡宇焦頭爛額之際,主動權便完全掌握在我等手中!”
“屆時,”成公英清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智珠在握的微笑,“是戰是和,條件幾何,便由我等來定!若想見好就收,便可借此良機,逼簡宇簽署城下之盟,索要大量糧餉、官爵,甚至劃定勢力範圍,讓我等名正言順占據隴右;若覺有機可乘……”
他目光一厲,接著道:“待簡宇軍心浮動,倉促東返之際,我軍傾力一擊,銜尾追殺,未必不能重創其軍,讓這‘簡宇主力’元氣大傷,使其數年之內,再無力西顧!”
成公英的話音落下,餘音仿佛還在充斥著酒氣與緊張空氣的大帳中縈繞。那幅由他描繪的宏大圖景——西涼軍作為關鍵棋子,撬動天下局勢,反客為主——讓在座的所有人都心潮澎湃,先前探馬帶來的恐慌已被一種更具野心的亢奮所取代。
寂靜中,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將領們的眼神裡燃燒著的不再是恐懼,而是被點燃的野心和戰意。
韓遂率先打破沉默,他清瘦的臉上泛起一絲難得的紅暈,撫掌輕笑,笑聲中充滿了對謀士的讚許和戰略落定的從容:“公英之見,真如撥雲見日!如此,我方寸定矣!壽成兄,看來此番,簡宇是送了一份‘大禮’上門啊!”他轉向馬騰,眼中閃爍著算計與自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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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騰更是激動得虯髯都在微微抖動,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火光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陰影。
他用力一拍麵前狼藉的幾案,震得碗碟亂顫,聲若洪鐘地喝道:“好!好一個‘拖’字訣!好一個坐看關東風雲!文約,公英,有汝二人之謀,何愁簡宇小兒!就這麼定了!咱們就跟他在隴山腳下,好好周旋一番!”
他心中的塊壘儘去,從最初的驚駭到韓遂分析的決絕,再到成公英點出的巨大機遇,他的情緒如同坐過山車般攀升至頂點,此刻隻剩下洶湧的戰意和豪情。
就在帳內氣氛熱烈,馬騰韓遂決心已下之際,帳外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的清脆聲響,伴隨著年輕人特有的、壓抑著興奮的請戰聲。
“父親!韓叔父!”“末將等請見!”
話音未落,帳簾被猛地掀開,幾道挺拔矯健的身影大步踏入。
為首一人,年約二十出頭,身高八尺有餘,麵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狼腰,穿著一身亮銀鎖子甲,頭戴束發銀冠,英氣逼人,顧盼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銳氣,正是馬騰長子,“錦馬超”馬超馬孟起。他顯然已經聽聞了軍情,臉上非但毫無懼色,反而洋溢著躍躍欲試的興奮,仿佛獵人聽到了猛獸的蹤跡。
緊隨馬超之後的,是一員麵色沉穩、體格魁梧如鐵塔般的猛將,正是馬騰麾下悍將龐德龐令明。他麵容堅毅,目光沉靜,如同磐石,雖不言不語,但那股淵渟嶽峙的氣勢,讓人心安。
馬超身旁,還有一位身姿矯健、身著赤色皮甲、腰佩寶劍、手握長槍的女將,她眉宇間與馬超有幾分相似,卻更多了幾分颯爽與英氣,正是馬騰之女馬雲祿。她俏臉含霜,一雙美眸中卻燃燒著不輸男兒的戰意。
韓遂這邊,亦有一員年輕驍將搶步上前,此人名為閻行,字彥明,是韓遂麾下心腹愛將,勇武過人,素與馬超較勁。他身形精乾,眼神銳利如鷹,此刻也緊緊跟在馬超等人身後,顯然不甘人後。
再後麵,則是韓遂麾下號稱“八健將”的梁興、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成宜、馬玩、楊秋等人,這些人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西涼宿將,雖然形貌各異,有的粗豪,有的陰鷙,但此刻臉上都寫滿了桀驁與好戰,毫無畏縮之態。他們顯然也是得知了消息,一同趕來請戰。
這一大群驍將的湧入,頓時讓原本寬敞的大帳顯得有些擁擠,也帶來了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皮革、金屬和汗水的沙場氣息。他們身上的寒意驅散了些許帳內的燥熱,卻也帶來了更強烈的殺伐之氣。
馬超率先抱拳,聲音清越激昂,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銳氣:“父親!韓叔父!聽聞簡宇那廝竟敢主動來犯?正好!孩兒新磨的槍鋒早已饑渴難耐!定叫他有來無回!”
他說話時,目光灼灼地掃過帳內眾人,最後落在馬騰和韓遂身上,充滿了自信與請戰的渴望。
龐德沉穩地拱手,聲音渾厚:“主公,韓將軍。龐德願為先鋒,挫敵銳氣!”言簡意賅,卻擲地有聲。
馬雲祿也上前一步,清脆的聲音帶著堅定:“女兒亦願隨兄長征戰,讓那簡宇知曉,我西涼女兒亦非弱者!”
閻行不甘示弱,向韓遂和馬騰行禮道:“明公,馬將軍!閻行請命,願與孟起兄同為先登,必斬敵將於馬下!”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馬超,帶著競爭的意味。
他身後的“八健將”也紛紛嚷道:
“將軍!簡宇何足道哉!我等兄弟願打頭陣!”
“正是!讓他見識見識我等西涼好漢的厲害!”
“未將等刀劍久未飲血,正好拿簡宇的頭顱來磨刀!”
一時間,帳內請戰之聲此起彼伏,群情激昂,濃鬱的殺氣混合著高漲的士氣,仿佛要將帳頂掀翻。這些西涼健兒,骨子裡就流淌著好鬥的血液,環境的艱苦和連年的征戰養成了他們桀驁不馴、悍不畏死的性格。
最初的震驚過後,在韓遂和成公英的戰略分析下,恐懼迅速轉化為被挑釁的憤怒和建立功業的渴望。尤其是馬超、閻行這樣的年輕俊傑,更是將強大的敵人視為揚名立萬的墊腳石。
馬騰和韓遂看著眼前這群摩拳擦掌、鬥誌昂揚的部下,尤其是年輕一代的銳氣,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也一掃而空。馬騰哈哈大笑,聲震屋瓦,他用力拍了拍馬超結實的肩膀,又環視眾將,豪氣乾雲地說道:“好!好!都是我西涼的好兒郎!有爾等在,何懼簡宇!”
韓遂也撚須微笑,眼中精光閃動,他趁熱打鐵,對馬騰說道:“壽成兄,軍心可用,士氣正盛!簡宇遠來,必然疲憊。我軍若在此固守,雖可憑險,卻顯怯懦。不若主動東進,擇一有利地形紮營,以逸待勞,既可彰顯我軍決一死戰之誌,激勵三軍,亦可掌握些許主動,窺敵虛實!”
馬騰此刻信心爆棚,聞言立刻讚同:“文約所言正合我意!縮在這裡算什麼好漢!傳令下去,全軍飽餐戰飯,連夜拔營,向東迎敵!我們要讓簡宇知道,是他闖入了我西涼猛虎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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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寒光一閃,指向東方,怒吼道:“兵發沂水!與簡宇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馬超、龐德、閻行、八健將以及帳內所有將領齊聲怒吼,聲浪幾乎要將大帳衝破。殺氣騰騰的聲浪傳出帳外,感染了整個營地,很快,整個西涼軍駐地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號角聲和士兵們粗野的戰吼,一股鋼鐵洪流開始緩緩啟動,向著東方,迎著即將到來的風暴,主動湧去。夜色深沉,卻掩不住這支軍隊身上散發出的決絕與凶悍之氣。
不說馬騰韓遂決意迎戰,話說徐榮率先鋒率先出發,前往盩厔山。
夕陽西墜,將盩厔山連綿的輪廓染上一片肅殺的赭紅。
初夏的風掠過山隘,帶著白日未散的餘熱和夜晚初臨的寒意,卷起乾燥的塵土,打在盔甲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一支龐大的軍隊,如同一條沉默的鋼鐵巨蟒,停止了蜿蜒前行,在這片依山傍水的要衝之地盤踞下來。
軍容嚴整,旌旗蔽空。先鋒大纛之下,“徐”字將旗迎風獵獵作響。主帥徐榮端坐於戰馬之上,年約四旬,麵容沉毅如鐵石,顴骨高聳,一雙深邃的眼眸冷靜地掃視著眼前的地形。
他並未披掛華麗的鎧甲,隻是一身暗色的精鐵劄甲,肩披玄色鬥篷,但那股久經沙場、不怒自威的氣勢,卻讓周遭的親兵都不敢大聲喘息。他抬起帶著鐵手套的手,指向一片地勢略高、靠近水源且視野開闊的坡地,聲音平穩卻不容置疑:
“傳令,於此地立營。步卒依山勢構築壁壘,騎兵於營外兩翼警戒。於禁將軍。”
“末將在!”一聲沉穩的應諾響起。隻見一員大將應聲出列,正是於禁於文則。他體型魁梧勻稱,麵容方正,膚色黝黑,下頜留著短硬的胡茬,眼神銳利而專注,透著一種工匠般的嚴謹與務實。他披著一身保養得極好的玄甲,甲葉摩擦間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聲響。
“立寨之事,交由你全權負責。務必在日落前,立起堅固營盤。”徐榮的命令簡潔明了。
“諾!徐將軍放心,末將必不辱命!”於禁抱拳領命,聲音洪亮,沒有絲毫猶豫。他深知自己所長,築城練兵、安營紮寨,正是他得以躋身大將之列的根本。此刻,他眼中閃過一絲如魚得水般的精光。
於禁毫不拖遝,猛地一夾馬腹,便帶著親兵馳向選定的營址。他一邊疾馳,一邊開始下達一連串清晰具體的指令,聲音在略顯嘈雜的軍中依然清晰可聞:
“張遼將軍!率你本部並州騎兵,前出五裡,遊弋警戒,遇敵則烽火為號,不可浪戰!”
“得令!”回應聲如同金石交擊。隻見一位威猛英武的將領拱手領命,正是張遼張文遠。他麵容俊朗,英氣逼人,眼神靈動中帶著幽狼般的機敏與悍勇。他迅速調轉馬頭,手中召虎風雷刃一揮,麾下精騎便如臂使指,化作數股洪流,悄無聲息地沒入漸濃的暮色之中,馬蹄聲如悶雷遠去,顯示出極高的訓練水準。
“張繡將軍!帶你部人馬,伐木取材,需碗口粗以上硬木,越多越快越好!”於禁繼續下令。
“領命!”另一員氣質剽悍、眉宇間帶著幾分羌人血統般野性的將領應聲而出,乃是張繡。他動作麻利,立刻呼喝著部下,帶著斧鋸繩索,如同蟻群般撲向側翼的樹林,頓時,鏗鏘的伐木聲便密集響起。
“趙雲將軍!”於禁看向另一位白袍銀甲的年輕將領。趙雲趙子龍,麵容俊逸非凡,卻毫無脂粉氣,眉宇間英氣勃勃,眼神清澈而堅定,如同雪山寒泉。他安靜地駐馬一旁,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氣度。
“請你率精銳騎兵,負責巡視營周,肅清可能存在的敵方斥候,並監護水源,確保萬無一失。”
“雲,遵命!”趙雲抱拳,聲音清越而沉穩。他並不多言,白袍一振,便率領著一隊格外醒目的白馬騎兵,如同流動的白雲,開始沿著預設的營區邊緣進行細致的巡查,動作迅捷而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