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校場中央,空氣仿佛凝固了,比方才麵對千軍萬馬時更讓人窒息。
圍觀的人群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給中間那三位主角——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兩位女主角——留出了更大的“戰場”。方才劫後餘生的輕鬆氣氛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緊張感。
夏侯輕衣一步擋在趙雲麵前後,並未就此罷休。她雙手抱胸,這個動作讓她原本就窈窕的身姿更顯出一種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意味。
她揚起了那尖俏的下巴,那雙平日裡含情脈脈的美眸,此刻像兩汪寒潭,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對麵的馬雲祿,從她略顯淩亂的鬢發,到沾著塵土卻依舊合身的騎射服,再到那雙因為激動而微微緊握的手。
眼神裡充滿了審視、挑剔,以及一絲幾乎要溢出來的、冰冷刺骨的敵意。她就像一隻守護著自己最珍貴寶藏的鳳凰,羽翼賁張,不允許任何外來者靠近旁邊的子龍。
“馬小姐,”夏侯輕衣開口,聲音清脆,卻帶著一股疏離的寒意,“方才激戰方歇,你不去照看馬將軍和令兄,反倒有閒情逸致來關心子龍?真是……兄妹情深,令人感動啊。”
她刻意在“兄妹情深”四個字上加了重音,其諷刺意味不言自明。
馬雲祿何曾受過這等陰陽怪氣的擠兌?她原本因羞澀和激動而微紅的俏臉,此刻更是漲得通紅,但這次是因為怒氣。少女的矜持和西涼兒女的好勝心被徹底點燃。她挺直了原本就纖細卻蘊含著力量的腰肢,毫不示弱地迎上夏侯輕衣的目光,甚至微微向前逼近了半步。
“夏侯姐姐此言差矣!”馬雲祿的聲音比夏侯輕衣更高,帶著少女的清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更多的是不服輸的倔強,“趙將軍於我馬家有大恩,更是我馬雲祿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我來道聲謝,有何不可?難道這也要先征得夏侯姐姐的同意不成?”
她特意將“夏侯姐姐”叫得又甜又脆,眼神卻銳利如刀,反問得理直氣壯。
“道謝?”夏侯輕衣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笑意,美眸微眯,“好一個隆重的‘道謝’。隻是馬小姐這‘謝’道得,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瞧你這般急切,連眼淚都顧不上擦乾就跑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子龍與你有什麼特彆的約定呢。”她的話如同綿裡藏針,句句戳向馬雲祿的動機。
“你!”馬雲祿氣結,她本就不擅這種口舌機鋒,被夏侯輕衣連番搶白,又急又怒,眼圈瞬間又紅了幾分,但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反而昂起頭,像一隻被惹惱了小豹子,“夏侯輕衣!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馬雲祿行事,光明磊落!仰慕便是仰慕,何須遮遮掩掩!不像有些人,仗著相識早幾年,便以為能圈地為王,管天管地!”
這話已是相當不客氣,直接點燃了最後的導火索。
“圈地為王?”夏侯輕衣臉上的寒霜更重,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帶著尖銳的棱角,“馬雲祿!你莫要仗著家世便如此不知分寸!子龍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誰是外人還未可知呢!”馬雲祿寸步不讓,胸脯因激動而劇烈起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親方才的話,在場諸位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兩女你一言我一語,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高,言辭也越來越鋒利。她們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仿佛能迸射出真正的火花,那無形的氣場壓迫得周圍的人都有些喘不過氣。張繡、徐榮等人麵麵相覷,想笑又不敢笑,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
而被夾在中間的趙雲,此刻已是汗流浹背。他左看看,右看看,那張俊朗的麵龐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和窘迫。他幾次試圖開口打斷:“輕衣,少說兩句!馬小姐,你千萬彆誤會……那個,我……”但他的聲音如同投入驚濤駭浪中的小石子,瞬間便被兩個少女激烈的聲浪淹沒。
“子龍趙將軍你彆說話!”再一次,兩女幾乎異口同聲地將他堵了回去,甚至連瞪向他的眼神都帶著一致的惱火,怪他的遲鈍和猶豫。
趙雲被噎得徹底沒了脾氣,他張著嘴,一臉絕望,最終隻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悻悻地閉上了嘴,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一小步,幾乎要退到陰影裡去。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兩股強大的旋風裹挾著,隨時可能被撕碎。
這場“交鋒”達到了白熱化。夏侯輕衣見馬雲祿竟拿出父親的話來壓她,更是氣得臉色發白。馬雲祿見夏侯輕衣如此強勢,也徹底豁出去了,毫不相讓。
終於,在又一輪互不相讓的瞪視和無聲的較勁後,夏侯輕衣冷哼一聲,那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充滿了不屑和決絕。她狠狠地剜了馬雲祿一眼,又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縮在一旁的趙雲一眼,猛地一甩衣袖,轉身便走,藕荷色的背影決絕而冰冷。
馬雲祿見狀,也是怒氣未平,同樣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更響亮的冷哼,揚起下巴,像一隻鬥勝了卻依舊不滿的小公雞,朝著另一個方向大步離開,腳步踩得地麵咚咚作響。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隨著兩位女主角各自憤然離場,校場中央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才驟然一鬆。隻剩下趙雲獨自一人站在原地,一臉的生無可戀,仿佛剛經曆了一場比大戰更耗心神的酷刑。
直到這時,簡宇才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該自己出場了。
火把四照,將校場邊緣的兵器架拉出長長的影子。空氣中的血腥氣尚未完全散去,與塵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方才的喧鬨已暫時平息,眾人的目光雖有意無意地避開角落,但那邊的低氣壓仍清晰可辨。
夏侯輕衣背對著眾人,麵向斑駁的營牆,纖瘦的肩膀微微起伏。她並未哭泣,但緊握的雙拳和緊繃的背脊泄露了她極力壓抑的怒火與委屈。
方才馬雲祿那大膽而熾熱的眼神,以及趙雲那窘迫退讓的模樣,像兩根針,狠狠紮在她的心上。她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的勁裝,本是嬌俏明媚,此刻在暮色中卻透著一股倔強的孤寂。
簡宇緩步走近,靴子踩在砂石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在她身後三步遠處站定,並未立刻開口,隻是靜靜地陪著。一陣晚風吹過,拂動夏侯輕衣頰邊的幾縷碎發,也帶來一絲涼意。
過了好一會兒,簡宇才用一種溫和而不失沉穩的語調,輕輕喚道:“輕衣。”
夏侯輕衣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頭,隻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鼻音的“嗯”,算是回應。
簡宇又向前邁了一小步,與她並肩而立,目光也投向那麵布滿歲月痕跡的營牆,仿佛在欣賞上麵的斑駁。他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充滿了理解與無奈。
“輕衣,”他再次開口,聲音放得更緩,“師兄深知你與子龍情深意重,這一路走來,相伴相隨,曆經多少生死考驗。從常山到如今,風風雨雨,這份情誼,早已融入骨血,豈是旁人一朝一夕、憑一時意氣便可比擬的?”
他這番話,說得極慢,每個字都像是斟酌過的。夏侯輕衣緊握的拳頭,不知不覺鬆開了些許。她依然沒有看簡宇,但微微側過頭,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一隻泛紅的耳朵,表明她在認真聽。
簡宇的話,像一股溫水流過她心間,衝開了些許委屈的壁壘。是啊,她和子龍經曆了那麼多,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馬家小姐,又知道什麼?
見她的抗拒姿態有所緩和,簡宇才繼續道,語氣更加懇切:“你心中的不快,那份酸澀,師兄完全理解。眼睜睜看著旁人靠近他,而你卻要顧及風度不能直言,這份憋屈,確實難忍。”
聽到這話,夏侯輕衣猛地轉回頭來。夕陽的餘暉映照在她臉上,清晰地照出她微微泛紅的眼眶,和那雙清澈美眸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水光與不甘。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咬了咬下唇,帶著一絲賭氣的意味低聲道:“師兄既知道,又何必來勸我?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後麵的話,她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簡宇看著她這難得露出的小女兒情態,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憐惜。他輕輕搖頭,目光變得深邃而鄭重:“正因如此,正因為你是他最親近、最了解他的人,是與他有深厚根基的人,此刻,你的態度才至關重要。”
他頓了頓,讓這句話的力量沉澱下去,然後才緩緩分析利害,聲音低沉卻清晰:“輕衣,你細想。你若因一時之氣,步步緊逼,與馬小姐針鋒相對,子龍他會如何?他性情重義,馬家剛脫大難,他於情於理都不能對馬小姐過於苛責。而你若緊逼不放,隻會讓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進退維穀。那種窘迫和壓力,反而可能將他的心推遠。你穩,則大局穩;你亂,則局麵更糟。”
夏侯輕衣怔住了。她光顧著生氣和嫉妒,卻未曾從這個角度深思過。腦海中浮現趙雲剛才那張俊臉通紅、手足無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模樣,心裡不由得一緊。
她當然不想讓子龍為難……她隻是,隻是控製不住那股酸意。
簡宇敏銳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鬆動,趁熱打鐵,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引導和鼓勵:“那位馬小姐,今日家族初定,驚魂甫定,對子龍或許更多是一時劫後餘生的感激,加上少女對英雄的仰慕,其情可憫,但其性未定。你與她相比,優勢何在?不在於爭一時之氣,而在於你與子龍多年相知的那份從容與底氣。”
他微微向前傾身,聲音放得更輕,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說服力:“你想想,若此時,你能以未來女主人的氣度包容她一二,不與她一般見識,你的落落大方,與她的急切冒進,兩相對比,恰恰彰顯了你與子龍關係的牢不可破,不可撼動。這份從容,才是對她最好的回應,也是最有力的‘反擊’。”
夏侯輕衣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簡宇的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被怒氣蒙蔽的心智。是啊,自己何必自降身份,去和一個“一時感激與仰慕”的小姑娘爭鋒吃醋?她夏侯輕衣,是陪著趙雲走過最艱難歲月的人,這份底氣,馬雲祿有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看到夏侯輕衣眼神的變化,從委屈不甘到思索,再到漸漸煥發出一種新的光彩,簡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最後給予了輕衣一個高姿態的選項,語氣溫和而充滿信任:“所以,輕衣,聽師兄一句。你不妨……就給她一個台階,也給你自己,給子龍,一個更寬鬆自在的空間。暫時的退讓,不是認輸,而是智慧。你的這份包容和理解,子龍他會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是個重情念舊的人,你今日的委屈求全,他日隻會讓他更敬你、愛你,覺得你識大體,顧大局。”
夏侯輕衣徹底沉默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來。夕陽的最後一抹光輝正好落在她臉上,那張俏臉上雖然還帶著一絲紅暈,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和一種沉靜的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中的鬱悶似乎隨著這口氣吐出了不少。然後,她看向簡宇,嘴角勉強扯出一個淡淡的、卻無比堅定的微笑。
“師兄,我明白了。”她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亮,雖然還帶著一點點沙啞,但語氣已然不同,“是輕衣一時糊塗,失了分寸。多謝師兄點醒。”
她轉過身,再次望向趙雲和馬雲祿所在的方向,目光不再充滿敵意,而是變得複雜,帶著一絲審視,一絲了然,還有一絲重新建立的、屬於“青梅竹馬”的自信和從容。她輕輕整理了一下剛才因情緒激動而微亂的衣袖和鬢角,姿態重新變得優雅挺直。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輕聲說,既像是對簡宇說,也像是對自己宣誓。
簡宇看著她的側影,知道勸導已成,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此時的夏侯輕衣,雖然還未完全釋懷,但已經從一個被嫉妒衝昏頭腦的少女,變回了那個有智慧、有底氣去麵對感情的夏侯輕衣。她的態度,已然開始轉變。
暮色漸深,營地點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把。馬雲祿並未走遠,她獨自一人站在一架廢棄的輜重車旁,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車轅上乾裂的木紋。與方才在校場中央那個像火焰般明亮奪目、毫不退讓的少女相比,此刻的她背影顯得有些單薄和落寞。
她換下了戰時染血的戎裝,穿著一身乾淨的藕荷色騎射服,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幾縷發絲被晚風吹拂,貼在微微汗濕的額角。家族轉危為安的狂喜過後,麵對趙雲時的羞澀激動,以及與夏侯輕衣對峙時被激起的好勝心,此刻都慢慢沉澱下來,化作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和委屈。
她隻是……隻是忍不住想靠近那個光芒萬丈、救了他們全家的身影,為何就變得如此針鋒相對?那個夏侯輕衣的眼神,像刀子一樣,讓她心裡堵得慌。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沉穩而清晰。馬雲祿警覺地回頭,看到是簡宇,她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臉上重新戴上了一些戒備,但比起方才麵對夏侯輕衣時,氣勢已然弱了不少。她抿了抿唇,算是打招呼:“丞相。”
簡宇走到她身邊,並未靠得太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他的目光溫和地落在馬雲祿臉上,沒有審視,沒有責備,隻有一種平靜的理解。他先是微微頷首,語氣鄭重地開口,聲音在漸沉的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雲祿小姐,”他說道,“馬家剛經曆大難,險死還生。你能如此快地振作,並且……不失真性情,敢愛敢恨,這份赤誠和勇氣,簡某深感敬佩。”
這話出乎馬雲祿的意料。她本以為對方是來訓斥或勸退的。她抬起眼,有些詫異地看向簡宇,對上那雙平靜而真誠的眼睛。簡宇繼續道:“你對趙將軍的仰慕,源於他今日力挽狂瀾的英姿,是光明正大的事,合乎情理,無需因此感到羞愧或不安。”
這幾句話,像是一下子說到了馬雲祿的心坎裡。她一直緊繃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些許,鼻尖微微一酸,強撐出來的倔強外殼出現了一絲裂縫。是啊,她仰慕趙雲,有什麼錯?他那麼厲害,那麼好……
然而,簡宇話鋒隨即一轉,語氣依舊平和,卻帶上了理性的分析,他目光掃了一眼夏侯輕衣方才離開的方向,又回到馬雲祿臉上:“但是,雲祿小姐,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夏侯姑娘與子龍,並非尋常關係。他們相識於微末,一路相伴,曆經生死磨難,這份感情,是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深厚無比。”
馬雲祿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想反駁什麼,卻發現無從駁起。她隻是“新來的”,這個認知讓她心裡泛起一絲苦澀的不安。
簡宇將她的細微反應看在眼裡,聲音放得更緩,卻如錘擊鼓:“你性子率真剛烈,這是你的優點。但此刻,你若強行相爭,步步緊逼,隻會讓性情敦厚、重情重義的趙將軍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他感念你馬家,無法對你惡言,又顧及夏侯姑娘的感受,左右為難。如此一來,非但無法讓你更接近他,反而可能讓他因窘迫而退縮,也將你自己置於一個被動、甚至是不講道理的境地。這,絕非上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馬雲祿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趙雲剛才那張漲得通紅、訥訥無言、恨不得躲起來的模樣。她心裡猛地一揪。她的本意不是讓他難堪啊!她隻是……隻是忍不住。一種懊惱的情緒悄悄滋生。
看到馬雲祿眼神中的敵意和好勝心逐漸被思索和些許懊悔取代,簡宇知道她聽進去了。他語氣轉為引導,帶著一種長兄般的溫和:“馬小姐,真正的欣賞,如同品茗,需靜心慢酌,而非牛飲。你何不……暫且放下鋒芒,先以朋友的身份與子龍,也與夏侯姑娘相處?”
他微微笑了笑,肯定道:“你率真勇敢,爽朗大氣,這本就是你獨特的魅力所在,何須通過爭鬥來證明?你若能主動化解與夏侯姑娘的僵局,展現出你的氣度和智慧,反而能讓趙將軍看到一個更加完整、更有魅力的你。讓他自然地了解你的家世、你的性情、你的為人,這份欣賞,遠比因一時衝動而產生的對立要穩固和珍貴得多。這遠勝於此刻的針鋒相對,你說是嗎?”
馬雲祿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簡宇的話為她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她之前隻想著“爭”,卻沒想到還可以“融”。是啊,如果她能和大家和睦相處,讓趙雲看到她的好,而不是整日爭吵,豈不是更好?
最後,簡宇給予了最關鍵的開導,他的語氣充滿了力量和信任,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雲祿小姐,需知感情之事,並非絕對要先來後到。關鍵在於,是否真心相待,是否性情契合,是否能夠彼此理解和支持。你與夏侯姑娘,是兩種不同的光華,各有其美。”
他鄭重地說:“所以,請先卸下敵意。這不僅是為了眼前的和睦,更是給你自己,也給趙將軍,給彼此一個從容了解、看清內心的機會。無論最終緣分如何,你這樣做了,首先贏得的是所有人的尊重,包括趙將軍的尊重。這份尊重,是任何感情的基礎。”
這番話,徹底打動了馬雲祿。她作為“天降”的不安和攻擊性,在簡宇這番既肯定其感情正當性,又指明更優路徑的勸導下,漸漸消散。她想起趙雲為難的樣子,心裡確實不忍。丞相的話句句在理,確實是為她著想,為大局著想。
她低下頭,沉默了片刻,仿佛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終於,她再次抬起頭時,臉上雖然還有一絲紅暈,但眼神已經變得清澈而堅定,那份屬於西涼兒女的爽快和明理顯現出來。
“丞相,”她的聲音比剛才清亮了許多,帶著一絲豁然開朗的意味,“您說得對。是雲祿考慮不周,一時意氣,讓趙將軍為難了。”
她頓了頓,看向夏侯輕衣離開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我……我願意試著和夏侯姑娘好好相處。多謝先生點醒。”
說完,她甚至對著簡宇抱拳行了一禮,動作間帶著武將之家的利落。雖然問題還未完全解決,但她心中的迷霧已被撥開,找到了新的方向。此刻的馬雲祿,不再是那個充滿攻擊性的挑戰者,而是一個願意用更成熟方式去爭取和表達的少女了。
夜色微籠,營火跳躍,將眾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地麵上。經過簡宇分彆的勸導,校場中央的氣氛已然不同。夏侯輕衣和馬雲祿被簡宇請回,與趙雲三人相對而立,形成一個微妙的三角。空氣中仍殘留著一絲尷尬,但先前那劍拔弩張的敵意已消散大半。
趙雲站在中間,身姿依舊挺拔,但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和小心翼翼,看看左邊,又瞟瞟右邊,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像個等待宣判的士卒。
夏侯輕衣的發髻重新梳理過,一絲不亂。她微微垂著眼瞼,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長而密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唇瓣輕抿,似乎還在消化方才與簡宇的談話,但周身那股尖銳的寒氣已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平靜。
馬雲祿則依舊穿著那身藕荷色騎射服,雙手背在身後,手指絞在一起,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她不像夏侯輕衣那樣低眉順眼,而是微微抬著下巴,眼神卻有些遊移,時不時快速掃過趙雲和夏侯輕衣,帶著一絲倔強,也有一絲被說破心事後的羞赧。
簡宇站在三人麵前稍側的位置,目光平和地掃過三人,臉上帶著一絲溫和而又略帶嚴肅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這微妙的沉默,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子龍,輕衣,雲祿。”他依次點過三人的名字,語氣沉穩,“今日之事,起於波瀾,但其根源,皆是源於對英雄的真心傾慕,源於深厚的情誼。本是亂世中一段難得的佳話,何必讓氣氛變得如此緊張,讓彼此都徒增煩惱呢?”
他這話,先給整個事件定了性,不是醜事,是“佳話”,瞬間降低了事情的嚴重性。
接著,他目光轉向兩位少女,語氣變得誠懇而帶著讚賞——
“輕衣的多年深情,堅貞不渝;雲祿的率真豪邁,敢愛敢恨。此二者,皆是世間難得的真心,是子龍你的福氣,”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悄悄豎起耳朵的張繡、徐榮等人,微微一笑,接著道,“也是我等旁人羨慕不來的緣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話說得極為漂亮,既充分肯定了夏侯輕衣和馬雲祿各自的價值和情感,又將趙雲置於一個被羨慕的位置,極大地安撫了兩女的心理,也給了趙雲台階下。
夏侯輕衣聞言,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依舊沒有抬頭,但緊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絲。馬雲祿則下意識地挺了挺胸,遊移的目光堅定了一些,似乎被“率真豪邁”這個評價所鼓舞。
簡宇見初步效果達到,便向前一步,聲音略微提高,帶著一種引導和展望的意味:“依某愚見,二位姑娘皆是世間奇女子,光華各異,皆非凡品。若能摒棄前嫌,化乾戈為玉帛,日後同心協力,輔佐子龍在這亂世中成就一番事業,這豈非比互相爭鬥、內耗心力,更是一段能夠流傳千古的佳話嗎?”
他手臂微抬,指向營外廣闊的黑暗,語氣凝重了些:“諸位需知,這天下之大,強敵環伺,真正的艱難險阻還在後頭。我等正當同心戮力,共禦外侮。何苦要將寶貴的精力,消耗在此等無謂的內耗之中,平白讓子龍兄,也讓諸位關心你們的人,徒增煩惱與擔憂呢?”
這番話,將個人情感糾紛提升到了團隊和諧、共圖大業的層麵,賦予和解以更高的意義。
最後,簡宇巧妙地將目光投向一直緊張得不敢喘大氣的趙雲,語氣輕鬆了些,卻將最終的決定權拋了過去:“至於日後之事,情緣深淺,終究要看子龍你的心意,也要看今後的緣分發展。但無論如何,某希望,今日之後,大家莫要再傷了彼此的和氣。畢竟,能相聚於此,便是難得的緣分。”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趙雲身上。趙雲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比麵對千軍萬馬的壓力還大。他俊臉漲紅,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上前一步,先是對著簡宇鄭重一抱拳:“多謝師兄斡旋!”聲音因緊張而有些乾澀。
然後他轉向夏侯輕衣和馬雲祿,目光誠懇甚至帶著幾分懇求,笨拙地開口,聲音不高,卻足夠清晰:“輕衣,雲祿小姐……我趙雲……是個粗人,行軍打仗或許還行,對這些……這些兒女情長之事,實在……實在愚鈍得很。”
他撓了撓頭,露出一個帶著歉疚和尷尬的笑容,但眼神無比認真:“但我趙雲在此保證,絕不敢辜負任何一份真心!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讓二位受委屈了。我……我願意全力去理解,去學習,絕不會有意虧待了你們任何一人!”
這番話他說得磕磕絆絆,毫無文采,卻勝在情真意切,那手足無措的模樣,反而衝淡了最後的尷尬。
夏侯輕衣終於抬起頭,看向趙雲。看到他眼中那份熟悉的誠懇和此刻的窘迫,她心中最後一絲怨氣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無奈和心疼。她輕輕歎了口氣,這一口氣,仿佛將所有的委屈都歎了出去。
然後,她主動轉向馬雲祿,臉上努力綻開一個溫和的、雖然還有些勉強但充滿善意的笑容,輕聲開口道,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柔美:“雲祿妹妹。”
這一聲“妹妹”,叫得自然而又鄭重,標誌著態度的根本轉變:“方才……是姐姐我失態了,言語多有衝撞,妹妹莫要往心裡去。”
馬雲祿沒料到夏侯輕衣會先開口,而且如此客氣。她先是一愣,看著夏侯輕衣真誠的笑容,又瞥了一眼旁邊一臉緊張期待的趙雲,心中那股爭強好勝之氣也頓時泄了。
她本就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此刻也爽快地抱拳還禮,聲音清脆:“輕衣姐姐言重了!是雲祿年輕氣盛,不懂規矩,衝撞了姐姐,該賠罪的是我才是!姐姐不怪我,雲祿就感激不儘了!”
兩人相視一笑,雖然笑容深處可能還各有心思,但至少表麵上,冰雪消融。夏侯輕衣主動伸出手,拉住了馬雲祿的手,輕輕拍了拍。馬雲祿也反手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