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下的陰影濃重得像是化不開的墨,帶著一股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鐵鏽與腐血交織的腥味。
那名攔路的守衛大口喘著粗氣,手中的長戟微微顫抖。
並非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力竭。
他那身重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掛滿了乾涸的漿液和暗紅色的碎肉。
頭盔下的半張臉布滿了燒傷的疤痕,一隻眼睛已經瞎了,隻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另一隻獨眼中卻燃燒著如同餓狼般警惕的幽火。
在他身後,十幾名同樣狼狽不堪的甲士正死死盯著張默。
他們有的缺了胳膊,有的胸口甚至還插著半截斷裂的骨箭,傷口處流出的不是鮮紅的血,而是泛著黑氣的膿液。
那是噬靈族特有的屍毒,正在一點點蠶食他們僅剩的生機。
“問你話!你是何人!!”
守衛再次厲喝,聲音沙啞得像是含著一把沙礫。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儘管雙腿都在打顫,卻依然死死守在那條警戒線上。
張默靜靜地看著這群人。
他在看他們的傷。
那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創傷,更是本源上的枯竭。
這些人,是在透支著生命潛能在戰鬥。
那個領頭的獨眼守衛,體內的氣血早已乾枯如朽木,全憑一口執念吊著,若是那口氣散了當場就會化作一堆枯骨。
“我是誰不重要。”
張默的聲音很輕,在這肅殺的風中卻清晰地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重要的是,如果不把你們身上的爛肉剔了,你們連今晚的月亮都看不見。”
獨眼守衛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被羞辱的暴怒:“你在胡說什麼!這裡是前線!不是你這種……”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張默抬起了手。
沒有結印,沒有念咒,甚至連周遭的天地靈氣都沒有引發絲毫波動。
他隻是很隨意地,對著這群行將就木的殘兵,虛空一揮。
“太初,回溯。”
隻有張默自己能聽見的四個字,在規則層麵輕輕震蕩。
那一瞬間,城門下的風變了。
原本夾雜著血腥與死氣的陰風驟然停歇,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帶著淡淡金色的暖流,憑空降臨。
這股暖流並不霸道,它像是一場春雨,潤物細無聲地滲入了每一個甲士的毛孔,滲入了他們那早已乾枯碎裂的經脈,滲入了他們那布滿屍毒的骨髓。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那是守衛們傷口處附著的黑色屍毒,在這股金色暖流的衝刷下,發出了淒厲的鬼叫聲,隨即化作一縷縷黑煙消散在虛空之中。
緊接著,神跡降臨。
獨眼守衛驚恐地發現,自己那條斷裂了數年的左臂,此刻竟然癢得鑽心。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隻見肉芽瘋狂蠕動,白骨重生,經絡重續,不過眨眼之間,一條完好無損甚至比之前更加充滿力量的手臂,赫然長了出來!
不僅僅是他。
身後那名胸口插著骨箭的士兵,眼睜睜看著那根帶有倒刺的毒箭自動脫落,恐怖的貫穿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一絲疤痕都沒留下。
枯竭的氣海重新湧入甘霖,暗淡的神魂再次綻放光芒。
十息。
僅僅十息。
這群原本已經在鬼門關徘徊的殘兵敗將,竟然全部恢複到了各自的巔峰狀態,甚至體內的陳年暗疾都被一掃而空,氣息比之前還要強橫數分!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
獨眼守衛握著長戟的手僵在半空,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新生的左手,又摸了摸已經恢複平整的臉頰。
那隻瞎掉的眼睛此刻竟然重新看見了光明,看見了眼前這個一身麻衣背著鏽劍的落魄男人。
這……這是什麼手段?
逆轉生死?
肉白骨,活死人?
在仙罡界,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不朽大藥,或者是……執掌生命法則的至高存在!
“噗通!”
一聲悶響。
獨眼守衛手中的長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雙膝重重地跪在了堅硬的黑石地麵上。
“噗通!噗通!噗通!”
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身後的十幾名甲士齊齊跪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與狂熱。
在他們樸素的認知裡,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絕非大帝可為,甚至連傳說中的真仙都做不到。
唯有那個層次。
那個屹立在眾生之巔,能夠言出法隨,一念生萬物的層次。
“我等有眼無珠!不知帝君降臨!!”
獨眼守衛將頭狠狠地磕在地上,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得變了調,“多謝帝君活命之恩!!多謝帝君援手之德!!”
“多謝帝君!!!”
眾將士齊聲高呼,聲浪撞擊在斑駁的城牆上,回蕩不絕。
他們眼眶通紅,甚至有人熱淚盈眶。
在這絕望的無妄天,在這被世界遺棄的角落,竟然有一位帝君親自出手救了他們這些螻蟻?
張默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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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
看來在這個絕望的世界,稍微露一手本源之力,就被當成了仙帝。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隨意地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依舊平淡:“都起來吧,不過是舉手之勞,省得你們這副鬼樣子站在這礙眼。”
獨眼守衛不敢起身,依舊跪在地上。
他抬起頭,那張剛毅的臉上滿是希冀與忐忑:“帝君……您是後方派來的援軍嗎?上麵的那些大人物……終於肯看一眼我們這群人了嗎?”
這句話問得小心翼翼,卻又透著一股讓人心酸的卑微。
“援軍?”
張默咀嚼著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怎麼,難道這偌大的防線,除了你們這些拿命填坑的,後麵就沒有像樣的人來了?”
一聽到這話,獨眼守衛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壓抑到了極點的悲憤。
“若是有人肯來……若是有人肯來,哪怕隻是送幾車像樣的療傷丹藥,老李他們也不會在那天晚上活活疼死!”
獨眼守衛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溢出,“帝君您有所不知,從上個紀元開始,我等奉命死守無妄天,整整三萬年了!後麵那三十四重天界,除了每隔百年派幾個監軍來催我們繳納異族精血,何曾派過一兵一卒?!”
“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那些自詡神明的古老宗門……在他們眼裡,我們根本不算人!我們就是一群看門狗!隻要我們還沒死絕,隻要噬靈族還沒打到他們的家門口,他們就可以在後麵安享太平,爭權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