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之上,無數異鬼的殘骸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那些破碎的血肉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緩緩脫離地麵,懸浮在半空中——就連何太叔方才斬滅的那隻金丹期異鬼也不例外。
它的頭顱、脊骨、散落的臟器,全都化作暗紅色的光點,如逆流的血雨般向空中彙聚。
血肉在半空中蠕動、交融,發出黏膩而沉悶的聲響。
先是形成一團搏動著的巨大肉瘤,隨後緩緩拉伸、塑形,表麵浮現出密集的血管紋路。
最終,一顆直徑逾五丈的暗紅色眼珠赫然成型。瞳孔深處沒有倒映任何景象,隻有一片不斷旋轉的漆黑旋渦。
當眼珠完全凝實的刹那,一股陰冷、扭曲、仿佛能滲透靈魂的詭異氣息轟然擴散。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光線似乎也被染上一層汙濁的暗紅色調。何太叔隻覺得耳畔驟然響起無數重疊的嘶語——有充滿誘惑的低吟,有慫恿殺戮的咆哮,有勾起貪婪欲望的輕笑。
這些聲音並非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生根、蔓延,試圖撬開他心防的縫隙。
“邪祟!”
何太叔眉頭緊鎖,識海中神識之力如潮水般湧動,化作一道清澈的屏障護住靈台。
若非他常年淬煉神魂,神識強度遠超同階修士,此刻怕是早已心神失守。即便如此,那些低語仍如附骨之疽,不斷衝擊著他的防線。
他猛然轉頭看向趙青柳,心頭一沉。
隻見這位素來冷靜的趙仙子,此刻單膝跪地,臉色慘白如紙。她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青,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正微微顫抖——顯然正在與侵入識海的邪念殊死抗衡。
“青柳!”
何太叔低喝一聲,身形如電掠至她身旁。他右手毫不猶豫地按上趙青柳肩頭,掌心溫厚的真元裹挾著精純的神識之力,如暖流般注入對方經脈,直抵識海深處。
五息之間。
何太叔能清晰感受到趙青柳神魂中激烈的震蕩——那些邪異低語化作無數黑色絲線,正瘋狂纏繞她的道心。他凝神靜氣,神識如鋒利的刻刀,一絲一絲地將那些汙穢侵蝕剝離。
終於,趙青柳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捂耳的雙手緩緩垂下。
她抬起頭,唇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幾分清明。“多謝,何道友相助……”聲音沙啞,卻帶著劫後餘生的堅毅,“那眼珠……周身的黑氣在刺激我們的欲望。”
趙青柳的提醒,讓何太叔心情凝重轉向天空。
天空之中,那顆巨大的暗紅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
瞳孔深處那不斷旋轉的漆黑旋渦似乎凝滯了刹那,隨即,一種近乎“人性化”的詫異情緒,如同水紋般在那隻非人的眼眸中蕩開。
“嗬嗬嗬!!!!!”
一陣低沉、渾厚、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笑聲在廣場上空隆隆響起。
那笑聲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震蕩在兩人的神魂深處,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
“有趣……當真有趣!”
眼珠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何太叔身上,細細打量著這個在它氣息侵蝕下依然能保持神智清明,甚至有餘力護住同伴的人族修士。
“小子,”
那聲音帶著幾分玩味,幾分審視,更多的是一種發現新奇玩具般的愉悅,“報上你的名號。自吾‘蝕心’修成之日,所見人族修士,或癲狂如獸,或神魂崩解,能如你這般站穩的……你是第一個。”
海躍老人,此刻心中的確湧起了一陣久違的愉悅。
他本是一時興起,存了幾分貓戲老鼠的心思,才未在一開始就動用全力碾碎這兩隻“小蟲子”。
卻萬萬沒想到,這隨手留下的“餘地”,竟釣出了一條如此特彆的小魚。這份意外之喜,甚至衝淡了他長久以來的煩悶與枯燥。
何太叔深吸一口氣,壓下神魂中因那笑聲帶來的微微眩暈感。
他先側頭確認趙青柳雖麵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堅定,已初步穩住道心,這才重新抬頭,迎向那隻籠罩在詭異紅光中的巨眼。
他雙手抱拳,舉止不卑不亢,聲音清晰而平穩地穿透那令人不適的低語背景音:
“晚輩何太叔,見過海躍前輩。”
他略一停頓,目光灼灼,直指核心問題:
“前輩神通廣大,威能莫測。晚輩與同伴修為低微,實難久持。不知前輩……可否暫收這蝕心魔音,容我等喘息片刻?”
何太叔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空氣中彌漫的詭異低語聲猛然拔高,化作無數尖銳的嘶嚎與瘋狂的囈語,如同無形的鋼針般狠狠紮向兩人的識海。那股原本就令人不適的侵蝕氣息,強度瞬間飆升了數倍不止!
何太叔臉色驟變,隻覺得護持靈台的神識屏障劇烈震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滔天的邪念狂潮衝垮。
而在他身旁,剛剛才勉強穩住心神的趙青柳更是悶哼一聲,眼前猛地一黑,險些再次栽倒。
她隻能憑借劍修堅韌的意誌死死咬牙,單膝跪地的身形微微發抖,嘴角甚至滲出一絲血跡,顯然已到了支撐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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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天空那顆巨大的暗紅眼珠陡然動了!
它並非移動,而是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瞬間“拉近”了與何太叔之間的空間距離。
上一刻還在高空俯瞰,下一刻,那直徑逾三丈、布滿血絲的駭人瞳孔,已經幾乎貼到了何太叔麵前!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與深入骨髓的陰冷殺意撲麵而來,眼珠瞳孔深處旋轉的黑色旋渦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無底深淵,其中翻湧的瘋狂與暴虐,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何太叔眼前。
“人族小子,”那來自海躍老人的聲音不再帶有之前的玩味,而是充滿了居高臨下、冰寒刺骨的威嚴與不耐煩,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在神魂上,“你以為……你是誰?”
眼珠微微轉動,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仿佛在審視一隻稍微強壯些的螻蟻。
“吾欣賞你的特彆,這不假。但這份欣賞,不是你僭越身份、妄圖與吾‘談條件’的資格!懂嗎,人族的小蟲子?”
話音落下,巨眼又毫無征兆地瞬間回到了原來的高空位置。距離雖然拉開,但那眼神中留下的、赤裸裸的輕視與不耐,卻如同烙印般清晰。
麵對這近乎羞辱的威壓與嗬斥,何太叔臉上並無被輕視的憤怒,也無恐懼的波動。
他隻是眼神沉靜地看了一眼身旁因苦苦支撐而身形搖搖欲墜、臉色慘白如紙的趙青柳,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決斷。
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探入腰間儲物袋。當他手掌再次伸出時,掌心已然托著一物。
那是一顆約莫龍眼大小的珠子,通體渾圓,色澤沉黯如最深的夜空,它靜靜躺在何太叔掌心,沒有散發任何強大的靈力波動,反而有種詭異的“吞噬感”,似乎連周圍的光線和那無處不在的詭異低語,都被它悄無聲息地吸走了一絲。
何太叔抬起手,將黑色珠子平靜地展示給高空中的巨眼,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波瀾:
“前輩,那麼……這樣,是否有資格與您做一次平等的交流?”
“嗯?!”
天空中的巨大眼珠,在看清那黑色珠子的瞬間,瞳孔猛然收縮成了危險的針尖狀!
“天魔珠?!”
海躍老人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那是混合著震驚、貪婪與深深忌憚的複雜音調。
巨眼再次違背常理地瞬間拉近距離,幾乎要貼到何太叔的手掌前,死死“盯”著那顆看似不起眼的黑色珠子。
但這一次,凝視隻持續了短短一瞬。眼珠又倏地退回高空,而“目光”已從何太叔手中的珠子,轉移到了何太叔本人臉上。
先前所有的輕視、玩味、不耐煩,此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審視。
那巨大眼珠微微眯起,環繞廣場、不斷侵蝕人心神的詭異低語與恐怖氣息,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斂、消退。
幾個呼吸間,除了空中那顆依舊懸浮的暗紅巨眼,廣場上竟恢複了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隻有風卷過殘骸的細微聲響。
隻見何太叔掌心的那顆天魔珠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緩緩脫離他的手掌,悠悠漂浮而起,徑直飛向高空中的巨大眼珠。
天魔珠懸停在暗紅巨眼前方,兩者之間不過數尺之遙。
那顆巨大的眼珠瞳孔深處,原本旋轉的漆黑旋渦驟然加速,隨之泛起一種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黑光。這黑光如同活物般蔓延而出,輕柔地包裹住天魔珠。
嗡——
被黑光包裹的天魔珠開始發出低沉而詭異的震動,那聲音不似金鐵,更像是某種遙遠虛空中的共鳴。
珠體表麵那沉黯如夜的色澤仿佛活了過來,內部有細微的流光急速竄動。
緊接著,一絲絲極其精純、仿佛凝聚了至暗本源的黑氣,開始從天魔珠中被緩緩抽離出來。
這些黑氣並非消散,而是如同受到召喚,蜿蜒流轉,最終一絲不漏地沒入巨大眼珠的瞳孔深處。
隨著黑氣的注入,那顆暗紅巨眼的色澤似乎變得更加幽深、更加不可測度,連周圍的空間都產生了細微的扭曲感。
下方,隨著那無處不在、侵蝕神魂的詭異低語與恐怖氣息被海躍老人徹底收斂,秘境廣場終於恢複了死寂般的平靜。
壓力驟然消失,趙青柳隻覺得一直緊繃到極限的神魂猛然一鬆,那種仿佛被無數隻手撕扯靈台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
她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的身形一晃,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前鬢角的發絲早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蒼白的臉頰上,胸口劇烈起伏。
過了好幾息,她才勉強壓住翻騰的氣血與神魂的虛弱感,用劍支撐著身體,搖晃著站了起來。
抬頭望向高空中那顆正在吸收天魔珠黑氣的巨大眼珠,又看向前方何太叔挺直的背影,趙青柳嘴角泛起一抹極為苦澀的笑意,聲音帶著透支後的沙啞:
“何道友……此番,竟又是累你相救,耗此重寶。”她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力與自責,作為一名心氣頗高自於智者的修士,接二連三成為他人的負累,這種感覺比方才神魂受創更讓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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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叔此刻背對著趙青柳,無人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當天魔珠脫手而出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抽痛感便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
那不僅僅是一件珍貴寶物的損失——那是他以自身為誘餌,冒著神魂俱滅的風險,與那詭秘莫測的“係統”周旋,才從換來的獎勵!
就這麼沒了!
但……他緊緊攥住了袖中的拳頭。
心疼?不甘?憤怒?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時,何太叔臉上已恢複了慣有的平靜。他轉過身,看向一臉自責、氣息仍舊虛弱的趙青柳,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