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太叔與趙青柳二人返回深海堡壘後不久,堡壘中樞便已向所有臨近外海島嶼,正式下達了緊急調防文書。
指令明確要求:凡與外海接壤的諸島,若為小型島嶼,其上凡人百姓須立即全員撤出,轉移至內陸安全區域;
若為大型島嶼,則需派遣一定數量的修士隊伍前往駐守,並與深海堡壘形成聯防之勢,共同構築一條橫貫萬裡的海上防線,以應對即將爆發的深海妖族獸潮。
整個深海堡壘隨之全麵進入戰備狀態。
防禦大陣逐一開啟,靈石能源源源不斷彙入核心陣眼,各處哨塔戒備森嚴,巡弋法器如遊魚般穿梭於水上與空中。
一切有條不紊,整座堡壘猶如一張拉滿的強弓,隻待妖族襲來。
.....
如此緊張戒備之下,時間悄然流逝。整整一個月過去,海麵之上雖波瀾暗湧,卻未見妖族真正發動攻勢。
直至某個陰晦的午後,天色驟變——原本晴朗的蒼穹在頃刻間被翻滾的烏雲吞沒,日光儘掩,海天之間昏沉如夜。
緊接著,遠方外海方向傳來連綿不絕的悶雷般的轟鳴,原本平靜的海平麵陡然隆起,一道接天連海的巨型浪潮自深水之中轟然掀起.
仿佛整片外海都直立而起,化作一堵遮蔽天日的、深藍色的流動高牆,以摧山坼地之勢,朝著內海方向滾滾壓來。
那已非尋常海浪,而是裹挾著磅礴妖氣與毀滅的移動天災,萬裡海疆,為之震顫。
麵對那如天地傾覆般咆哮而來的滔天巨浪,深海堡壘巍然矗立於防線最前沿,仿佛一座不可撼動的漆黑磐石。
就在浪峰即將撞上堡壘外沿的瞬間,堡壘基座四周的海麵上,七十二處隱藏的陣眼同時轟然亮起——並非溫和的明光,而是一種沉凝如實質的青色光輝,自深海直射蒼穹,將昏暗的天海映照得一片肅殺。
緊接著,仿佛呼應這主陣的蘇醒,沿著蜿蜒萬裡的海岸線,所有駐守修士的大型島嶼之上,同樣規模的陣眼接連迸發出奪目光柱。
無數道光柱衝天而起,又在某種玄奧的陣法牽引下於半空中迅速延展、交織、融合,最終化作一麵橫貫視野儘頭、厚重如琉璃般的巨大光牆。
光牆表麵符文流轉,能量如潮汐般湧動,萬裡海疆,在這一刻被這麵璀璨的光之壁壘連成一體。
而在這堵遮天蔽日的巨浪後方,真正的恐怖才逐漸顯露。
透過翻騰渾濁的海水與狂亂的水汽,可以窺見無數龐大的陰影正在深水中集結、湧動。
那是難以計數的深海妖獸,它們形態猙獰,鱗甲幽暗,眼瞳中閃爍著嗜血的寒芒,如同受到同一意誌驅策的噩夢軍團,乘著滔天浪勢,層層疊疊,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朝著光牆的方向席卷而來。
當那接天巨浪以萬鈞之勢轟然撞上光牆的刹那,整個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一種聲音——那是仿佛大陸板塊碰撞、乾坤為之動搖的恐怖轟鳴。
聲浪與衝擊波向四麵八方橫掃,連遠處島嶼的山岩都為之震顫。
璀璨的光牆表麵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無數符文瘋狂流轉,死死抵住那狂暴的水壓,將滔天海浪硬生生從中撕裂、迫使其向兩側傾瀉。
然而,海浪剛剛被阻,其後緊跟的、密密麻麻的深海妖獸便已嘶吼著,如同附骨之疽般撲向光牆。
妖獸軀體與陣法光壁接觸的瞬間,更加密集的爆鳴聲響徹戰場。
光牆本身蘊含的強大靈力與無數嵌入其中的攻擊性禁製被同時觸發——雷火交織,冰刃狂舞,鋒利無匹的金色光線縱橫切割。
衝在最前的低階海獸頓時在絢爛而致命的光華中化為齏粉或焦黑的殘骸,如同撞上無形磨盤的血肉之雨。
但妖獸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多到令人絕望。它們仿佛無窮無儘,前赴後繼,用身軀消耗著陣法的每一分靈力。
儘管滅殺效率極高,光牆前已成一片絞肉深淵,可仍有悍不畏死或速度極快的漏網之魚,趁著陣法攻擊的間隙,撕裂了局部黯淡的光幕,嘶吼著衝向後方星羅棋布的島嶼。
島嶼之上,早已嚴陣以待。隨著修士統領一聲令下,布置在崖岸、堡壘、哨塔之上的無數戰爭法器齊齊怒吼。
重型弩炮激發出撕裂空氣的尖銳嘯音,粗大的符文弩箭如流星般攢射;凝聚著狂暴靈力的晶石炮台噴吐出熾熱的光柱,在海灘與淺水區炸開一團團毀滅的焰火。
這些漏網的先鋒海獸,大多在登陸的瞬間便被這密集的火力覆蓋撕碎。
然而,戰局的惡化隨之而來。隨著低階海獸用性命填平了部分陣法威能,後方體型更為龐大、甲殼更為堅固、甚至能駕馭基礎水行妖術的練氣期、築基期妖獸,開始成群結隊地出現在浪濤之中。
它們以海獸為肉盾,更有效地規避著陣法的主要殺傷區域,集中力量衝擊光牆上已被消耗殆儘的薄弱節點。
終於,多處光幕先後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被硬生生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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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妖獸如潰堤之水般湧上島嶼。
它們瘋狂衝擊著修士的防線,不惜以血肉之軀撲向那些噴吐死亡的法器。
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島嶼外圍的大部分固定式法器被妖獸的蠻力或遠程妖術陸續摧毀。
嗆人的硝煙與血腥味彌漫戰場,殘破的法器碎片與妖獸、修士的屍體混雜在一起。
真正的短兵相接,在白熱化的海灘與山崖間展開。
人族修士結陣而戰,劍光飛舞,法術轟鳴;妖獸則嘶吼撲擊,利爪與獠牙上纏繞著幽暗的妖力。
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怒吼與慘叫聲不絕於耳,戰況慘烈至極。
此刻,在這座主島中央的最高峰了望台上,一位身著青色道袍的金丹期修士負手而立,衣袂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他麵色沉靜如古井,對腳下煉獄般的廝殺仿佛視若無睹,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穿透彌漫的戰火與血霧,牢牢鎖死在遠方妖獸狂潮的深處。
在那裡,一股隱晦卻磅礴如深海暗流般的妖氣隱約盤踞著,其強度赫然與他自身不相上下——那至少是一頭金丹期的妖將,正隱藏在幕後,冰冷地注視著戰場,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
雙方的高階存在形成了無形的對峙與牽製,彼此氣機隱隱鎖定,皆因投鼠忌器而不願率先打破這危險的平衡。
他們都清楚,在下方那血肉磨盤分出明顯的優劣之前,這片戰場的主角,依舊是那些正在用生命填滿每一寸沙灘的練氣期與築基期生靈。
與外圍島嶼承受的壓力相比,深海堡壘正前方的主戰場,其慘烈程度更是達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
這裡是整個獸潮衝擊的核心焦點,海浪與妖氣的濃度遠超其他防線,漆黑的海麵下仿佛蟄伏著無儘的惡意。
一波又一波形態各異、體型龐大的海獸與妖獸,裹挾著震耳欲聾的咆哮,以近乎自殺的方式,持續不斷地撞擊、撕咬著堡壘外圍的複合防禦大陣。
陣法光幕在如此高強度的衝擊下劇烈震蕩,明滅不定,每一次光芒的閃爍都伴隨著成百上千妖獸的湮滅與陣法師蒼白的麵容。
堡壘城牆之上,早已被妖獸的汙血與殘骸染成詭異的暗紅色,濃烈的腥氣幾乎凝成實質。
儘管防禦陣法看似搖搖欲墜,卻在無數靈石與修士的竭力維持下,依舊如同中流砥柱般屹立不倒,將毀滅性的狂潮死死擋在門外。
就在這攻防陷入血腥僵持之際,異變陡生!
外海極遠處的天穹之上,厚重的烏雲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威勢粗暴地攪動、旋轉,形成巨大的渦流。
緊接著,一聲穿透雲霄、撼動神魂的長吟自九天傳來,這聲音非獅非虎,威嚴浩瀚,帶著古老的蠻荒氣息,赫然是真正的龍吟!
下方戰場上,無數低階妖獸聞聲頓時伏低身軀,發出畏懼的嗚咽,而人族修士亦感到心神劇震,氣血翻騰。
雲渦之中,一隻龐大的身軀緩緩探出。那是一條通體覆蓋著璀璨金色鱗片的蛟龍,頭角崢嶸,目如赤金火炬,周身纏繞著雲霧與細密的電光,僅僅是顯露部分身形,那股屬於上位妖王的恐怖威壓便已籠罩整個海域。
金光一閃,蛟龍龐大的身軀急速收縮、變化,眨眼間便化作一名身著金紋黑袍的中年男子,淩空虛立於雲端。
他相貌俊朗不凡,金發披散,顧盼間自有睥睨之威,正是統禦外海廣袤疆域的金蛟王。
他深邃的目光如冷電般直射深海堡壘最核心的方位,嘴唇未動,渾厚而充滿壓迫感的聲音卻清晰地在方圓數百裡內每一個修士與妖獸的耳邊響起,恍如天威:
“玄穹道友,既已行下那等卑劣之事、傷我族之舉,又何故效那縮頭之輩,藏於這鐵殼之中,不敢現身與本王一見?”
這質問之聲帶著冰冷的怒意與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天地間回蕩,甚至暫時壓過了戰場的廝殺喧囂。
金蛟王話音落下,不過短短五六次呼吸的時間,深海堡壘那最為巍峨的核心塔樓頂端,一道溫潤卻同樣磅礴的玉白色光華衝天而起。
光華之中,乃是一座完全由靈玉雕琢而成的寬大寶座,紋路天成,祥雲環繞。
寶座之上,一位身著玄色法袍、頭戴高冠的修士安然端坐,正是坐鎮此間的元嬰真君——玄穹真君。
玉座輕移,看似緩慢,實則瞬息間便已升至與金蛟王同等高度的蒼穹。
玄穹真君停下玉座,麵容上不見絲毫慌亂,反而浮現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眼前並非劍拔弩張的戰場,而是老友偶遇的雲海。
他目光平和地迎向金蛟王那銳利如刀的眼神,聲音清越,不疾不徐地開口道:
“金蛟道友,今日是哪陣不尋常的風,竟將你這尊貴龍軀吹到這烽火之地?
無端掀起這般浩大獸潮,塗炭生靈,你我兩族恪守數百年的和平默契,莫非要在今日付諸東流?
卻不知究竟何事,竟讓道友動此無名之怒,以至於兵戈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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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穹真君這番近乎無賴的“倒打一耙”,讓金蛟王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在己方興師問罪、大軍壓境之際,非但沒有半分理虧的窘迫,反而將引發戰端的責任輕飄飄地推了回來。
一股難以遏製的暴怒瞬間衝上金蛟王心頭,令他周身隱現的金色妖氣都為之劇烈翻騰,周遭空氣發出細微的劈啪聲響。
他胸膛起伏數次,強行將幾乎要破體而出的狂暴妖力壓下,臉色已然鐵青,一雙金瞳中寒光四射,死死盯住玄穹真君,一字一頓地從牙縫中擠出質問:
“玄穹道友,你我皆是元嬰修士,何必效那凡俗惺惺作態?
今日,便打開天窗說亮話——那被囚禁的‘海躍老賊’離奇失蹤,此事,是不是你,或者受你指使之人所為?!”
金蛟王的聲音如同寒冰碰撞,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指控,“將那禍亂海域的老賊放出,究竟意欲何為?!”
麵對這直指核心、鋒芒畢露的質問,玄穹真君臉上那抹淡然的笑意卻未曾減退分毫。
眼簾微垂,複又抬起,目光平靜地迎向對方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視線,語氣依然是不疾不徐,甚至帶著一絲令人惱火的悠然:
“是與不是……金蛟道友,此事當真如此重要麼?”
“你——!”
這模棱兩可、近乎默認卻又帶著輕蔑調侃的回答,如同點燃火藥桶的最後星火,讓金蛟王壓抑的怒火瞬間衝頂。
然而,金蛟王緊握的手掌微微顫抖著,強橫的氣勢在攀升至某個臨界點時,硬生生地停滯、收斂。
他目光掃過玄穹真君身後那巍峨如山、符文密布的深海堡壘,尤其是堡壘深處某個讓他都隱隱感到忌憚的方位——那裡,正潛藏著一座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超遠距離定向傳送法陣!
這才是金蛟王最大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