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殿。
這座坐落於深海靈脈交彙之處的古老殿堂,乃是深海妖族商議大事、裁決要務的核心聖地。
此刻,殿內光影幽邃,映照著空曠大殿中唯一的身影——雲豨王。
他並未顯化龐大妖身,而是維持著一位身著湛藍雲紋長袍、麵容清矍的老年文士模樣,靜靜立於殿中一角。
此次圍剿海躍老賊的詳細計劃,從推演其可能出沒的地點,到選定那處海淵作為戰場,再到布置內外雙重困殺大陣的每一個關鍵節點,皆出自他之手筆。
可以說,若無雲豨王這數年來的殫精竭慮、周密推算,根本不可能將滑如泥鰍的海躍老賊逼入預設的絕地。
此刻,雲豨王表麵看似平靜,指尖卻無意識地輕點手臂,顯然他內心還是有些忐忑。
他在等,等一個他預料之中的“好消息”。
按照他的推算,六大妖王聯手,輔以精心布置的殺局,成功鎮殺那老賊的幾率當在七成以上。
然而,天機莫測,世事往往難儘如“推算之間”。
未等多久,殿外原本平緩的深海潛流驟然變得洶湧躁動,一股毫不掩飾的沉重威壓伴隨著澎湃妖力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光影撕裂幽暗的海水,直衝萬妖殿而來。
那光影中蘊含的磅礴氣息與隱隱的怒意,驚得殿外巡弋、棲息的普通海族魂飛魄散,紛紛倉皇後退,躲避不及。
“轟!”
並非撞擊,而是一種強勢的降臨。金色光影在觸及萬妖殿那宏偉門庭的瞬間驟然收斂,化作一道高大魁梧、身披金鱗戰甲的人形身影,一步踏入殿內。
正是金蛟王。
隻是,此刻歸來的金蛟王,與雲豨王預想中得勝的姿態截然不同。
他麵色鐵青,眉宇間凝結著濃得化不開的陰鬱與怒火,甚至隱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頹然。
那身耀眼的金鱗戰甲上似乎還殘留著激烈戰鬥後的細微痕跡與未曾散去的水元波動。
他踏入大殿後,對迎上來的雲豨王視若無睹,徑直走向殿側一張由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石凳,沉重地坐下。
堅硬的石凳發出一聲悶響。他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隻是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殿內的明珠光華都仿佛黯淡了幾分。
僅此一幕,雲豨王心中便陡然一沉。
他素知金蛟王心高氣傲,若此行順利,即便不喜形於色,也斷不會是這般近乎失態的模樣。
那幾乎寫滿臉上的“失敗”二字,讓雲豨王一切期待瞬間落空。
一絲遺憾與複雜的情緒掠過雲豨王清矍的臉龐,他輕輕搖了搖頭,袖中的手指停止了叩擊。
果然……還是不行嗎?他於心中無聲地歎息。
“唉……謀事在妖,成事終究難逆天數。那海躍老賊之詭譎難纏、底蘊之深,看來猶在老夫推算之上。
此番打草驚蛇,日後欲再鎖其蹤,怕是難上加難了。”
殿內的寂靜。
不過半刻鐘的光景,五道顏色各異、強弱不一的妖光相繼抵達,其餘五位妖王的身影也出現在萬妖殿內。
鐵鯊王麵色餘怒未消,氣息略顯粗重;另外四位妖王或凝重、或陰鬱、或若有所思,皆沉默不語。
偌大的殿堂中,一時間隻回蕩著深海暗流穿過殿柱的嗚咽,以及幾位妖王身上尚未完全平息的妖力波動。
海水仿佛凝固,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平靜,籠罩著每一位在場者。
雲豨王目光緩緩掃過眾王,將他們的神情儘收眼底。作為此次計劃的策劃者,他深知此刻自己絕不能也一同陷入沉默。
他輕輕拂袖,打破了這壓抑的僵局,聲音溫和卻清晰,在這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突出:
“諸位道友,何至於此?”
他頓了頓,見眾妖王目光彙聚而來,才繼續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種冷靜的分析,而非責備:“此番失手,雖令人扼腕,卻也並非全然意外。
那海躍老魔若如此輕易便能伏誅,又何至於成為我深海妖族數萬年的心腹大患?
若僅僅因一時失利便如此垂頭喪氣,豈不正中了那老賊下懷,滅了我等銳氣?”
他話鋒一轉,聲音漸漸嚴肅起來,每一個字都如同精心打磨的冰錐,刺破表麵的平靜,直指要害:“依那老賊往昔行事軌跡推斷,此番他雖遁走,必也受創不淺。
依其狡詐陰狠的習性,定會覓地潛藏,舔舐傷口。
然其吞噬神通詭異,恢複速度遠超尋常。
短則三五年,長則十載,待其魔軀複原,實力甚至可能更勝從前,屆時,他必將再度出山,肆無忌憚地吞噬我族菁英。”
雲豨王環視四周,目光最終落在幾位妖王身上,語意陡然加重,帶上了沉甸甸的警示:“諸位需清醒認識,以此獠如今半步元嬰的修為與這駭人的吞噬進境,若放任不管。
恐怕不出十數年,元嬰門檻便將被其踏破!到了那時……”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冰冷的現實充分浸透每一位聆聽者的心神:“金丹期的同族,恐怕連成為他‘血食’的資格都將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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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覬覦的,將是蘊含更磅礴生命精華與大道法則的——元嬰妖丹。換言之,他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我等在座諸位了。”
“嗡——”
雲豨王這番話,猶如一記無形的重錘,裹挾著冰冷徹骨的未來圖景,狠狠砸在每一位妖王的心尖之上!
先前或因失敗而沮喪,或因責任歸屬而各有心思的妖王們,此刻皆是神色劇變,瞳孔收縮。
那點因一時失利而產生的小小懊惱、推諉甚至怨氣,在這赤裸裸的、關乎自身道途與性命存亡的巨大威脅麵前,瞬間被碾壓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凜然與危機感。
殿內凝固的氣氛,因這共同的恐懼與壓力,反而變得更加緊繃,卻也驅散了先前那種頹喪的沉默。
“雲豨道友所言極是!”
鐵鯊王率先按捺不住,他猛地向前一步,聲如悶雷,打破了短暫的死寂,臉上橫肉抖動,既有後怕也有狠厲,“那老賊之事已迫在眉睫!
但眼下我妖族麵臨的困局,又何止這一處?”
他目光掃過眾妖王,聲音越發沉重:“諸位想必也清楚,‘獸潮’已近尾聲,人族修士雖損耗不小,根基卻未動搖。
一旦他們喘息過來,定會集結力量,大舉反攻,以雪前恥、拓展疆土!
據鎮守各方海域邊境的道友秘傳消息,近期已察覺數股人族元嬰修士的氣息在邊界地帶隱秘遊弋、試探!”
鐵鯊王的拳頭不自覺握緊,骨節發出輕微的爆響:“人族狡詐,最擅趁虛而入。
若此刻我深海妖族因追剿海躍老賊之事顯露疲態、內耗實力,甚至……讓那老賊.成為我腹心之患的消息走漏,那便是給人族天賜良機!
他們定會毫不猶豫,招引更多元嬰修士,甚至可能聯絡其他地域的人族勢力,屆時……”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海水,一字一句道:“我妖族要麵對的,將不再是單一方向的壓力,而是海躍老魔在內部瘋狂吞噬,與人族大軍從外部兩麵夾擊的絕境!
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鐵鯊道友所言,尚隻點明了外患。還有一重隱患,或許諸位同樣心知肚明,卻不願輕易提起——”
雲豨王略微拖長了語調,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幾位妖王,“那便是我們與陸地妖族的關係,自上古劃分疆域以來,便難稱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