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嗒。
水晶杯底親吻冰鎮火山石的清響，如同驚堂木落。
餘音在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殿堂中漾開，粉碎了所有凝固的思維。
“剩下的，倒掉。”
七個字。
輕飄飄。
砸下來的卻是足以焚城滅國的神諭！
“嗬——”
年輕侍者喉嚨裡擠出破風箱拉裂的嘶鳴！五指死死摳在1935年康帝冰涼的瓶身上，指節因絕望的用力而徹底扭曲變形！慘白的臉上血管凸起如同蠕動的蚯蚓！他的視線死死釘在陳昊那隨意指向大理石地麵的指尖上，又猛地彈回手中那支價值連城的深紅魔液——半瓶！至少還有四百毫升！足夠買下他一條賤命！不，是十輩子的命！就在剛剛，他親手把另一半倒進了那個混著廉價橘子瓣的杯子裡！
倒掉？！
倒……掉？！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靈魂！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他不是在握著一瓶酒！他握著的是一座隨時會把他炸得粉身碎骨的能量核心！倒？還是不倒？倒，親手摧毀此生僅見的奢侈？不倒？違背那如同宇宙法則般不可違逆的聲音？！
噗通！
身後沉悶的重響。是胖子劉強徹底崩潰，鑰匙盒脫手滾落。他那肥碩的身軀如同徹底融化的油脂，軟塌塌沿著光潔如鏡的牆壁滑坐下去，眼睛翻白，口角流涎，徹底失去了意識。巨大的精神重壓終於碾碎了他脆弱的神經。
但這小小的插曲無人關注。所有視線隻釘死在吧台前，那瓶顫抖的血色之上，以及那個平靜擦拭嘴角的青年。
“先…生…”侍者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帶著瀕死的哭腔。膝蓋發軟，幾乎也要如同胖子般癱倒。
恒安銀行副行長李國富，那位白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金絲眼鏡後沉澱著數十年金融風雲的老辣人物，此刻臉上最後一點強裝的鎮定徹底崩塌！蒼老的麵皮不受控製地抽搐抖動！渾濁的眼底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震怒！他猛地一步搶出！動作之疾全然不顧平日最注重的儀態！枯瘦的手掌劈空拍向自己助理仍捧著的紫檀木托盤！
嘩啦——！
清脆的玉碎聲響徹！
托盤上那套價值不菲的龍泉青瓷茶盞連同滾燙的碧螺春茶湯翻滾飛濺！溫熱的褐色液體如同肮臟的血，潑灑在光潔的意大利白大理石上，迅速暈開一團狼藉！瓷片碎裂，鋒利的邊緣在燈光下閃著寒光，像他此刻被徹底撕裂撕碎的體麵！
“豎子！！！”李國富喉頭湧動，爆發出積鬱到極點的咆哮，枯槁的手指向陳昊，劇烈地顫抖著，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裹挾著濃烈的殺意！“狂妄！何其之狂！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當八億八千萬是什麼？！是草紙嗎？！”
憤怒到極致的嘶吼在大廳上空回蕩，卻帶著色厲內荏的虛弱。那瓶未曾傾倒的康帝，那擦去柑橘香甜後漠然的臉，是比咆哮更恐怖的力量。
站在他身後幾步的趙明，如墜冰窟。額頭的冷汗彙聚成溪流，沿著鬢角滑落，在金絲眼鏡框上拉出狼狽的水痕。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瘋狂下墜！懷中那疊價值等同小國的合同文件，此刻重逾泰山，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更要命的是，恒安副行長這聲失態的咆哮，徹底撕碎了最後一塊遮羞布！這個局麵…這個局麵要怎麼收場？！他的職業生涯，這個項目…徹底完了？！巨大的恐懼和徹底的茫然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就在這時。
“嗬。”
一聲極其清晰，卻又輕得如同羽毛飄落的嗤笑。
在咆哮的餘音中，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冰冷刺骨。
聲音的源頭。
是陳昊。
他已經慢條斯理地擦乾淨了手指，連指縫都未遺漏。此刻，正極其隨意地鬆著那件藏藍色t恤的圓領領口，仿佛剛才的威壓隻是擾了他睡眠的蒼蠅。
他抬起手。
不是指向那瓶酒。
也不是指向任何人。
更沒有理會李國富的咆哮。
動作隨意得像是在驅趕蚊蠅。
那隻骨節分明、剛剛擦去廉價沃柑汁液的右手。
在恒安銀行副行長李國富噴火欲裂的目光注視下。
在空中。
極其隨意地。
打了個響指。
“啪。”
清脆。
如同銀幣跌落在玉盤。
聲音落下的刹那。
噗——！
一陣極其微弱、如同高壓鍋泄氣般的噴薄聲，從那個角落傳來！
是那個年輕的侍者！
他死死憋住的氣終於失控地泄出！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手中的水晶瓶猛地向下沉去！
瓶口傾斜。
粘稠深邃、幾乎吞噬光線的暗紅魔漿——1935年羅曼尼·康帝蒙特巴赫！
如同傳說中地獄血池傾倒！
裹挾著跨越一個世紀陳積的奢靡與腐朽！
在恒安李副行長驟然縮緊到針尖的瞳孔倒影裡！
在趙明瞬間死灰絕望的臉上！
在所有見證者因極度驚駭而徹底凝固、無法發出任何聲息的無聲窒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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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粘稠、深暗、流轉著近乎黑色光澤的酒液！
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
帶著睥睨塵世的無上姿態！
毫無遲滯、毫無憐惜、更無半分波瀾地！
粗暴地砸落在冰冷、光潔、印著雲頂天闕金色ogo的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麵上！！！
深紅近黑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
瞬間鋪開！迅速蔓延！
如一頭貪婪的、猙獰的、無形的地獄惡獸！
瘋狂吞噬著那象征極致潔淨和奢華的白！
所過之處！
純淨的白被野蠻玷汙！
光可鑒人的鏡麵被塗滿粘稠的暗！
刺目的色彩衝撞！如同神權對世俗最冷酷的嘲笑！
濃鬱到足以讓所有葡萄酒收藏家心臟驟停的酒香！
那混合著頂級陳年丹寧、橡木桶熏染、以及黑鬆露與腐土氣息的、複雜到令人窒息的世紀氣息！
轟然炸開！！！
如同無形的精神衝擊波！
瞬間！蠻橫地！充斥了整個挑高十米的奢華空間！
粗暴地蓋過了恒安副行長尚未散儘的咆哮！
蓋過了所有人類意識深處最後一點可憐的理智！
無法言喻的、超越了金錢認知極限的奢侈幻滅感！
如同冰錐！狠狠鑿進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中樞！！！